第127章 天穹坠落

　　宇宙是寂静的。

　　所以当那座象征着人类工程学奇迹的【神国之环】，在万籁俱寂的星空中开始无声瓦解时，带来的视觉冲击，反而比任何惊天动地的爆炸都要恐怖。

　　“镇远号”舰桥内，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他们看见，那十三个被抹除的孔洞，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紧接着，贯穿整个环体的巨大裂痕，并非炸开，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现实世界这个画卷上，一点点擦去。

　　钢铁、复合材料、能量管道……所有构成城市的物质，都在裂痕的边缘处，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消散于虚空。

　　这是一场优雅到令人胆寒的处刑。

　　“内部结构正在……自我解体！”一名观测员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尖锐沙哑，“引力系统彻底崩溃了！天……天塌了！”

　　是的，天塌了。

　　对于【神国之环】内部的数百万人而言，他们的“天”，就是那片经过精密计算、永远洒下和煦人造阳光的、华丽的内壁穹顶。

　　而现在，他们的天，正在坠落。

　　……

　　“伊甸园”的废墟之中，苏璇收回了打响指的右手。

　　她掌心上那座已经熄灭的微缩模型，在她意志的驱动下，再次亮起了微光。只是这一次，亮的不是能量管线，而是代表着质量与引力分布的结构图。

　　她的目光，落在了模型最顶端，那个名为【苍穹之顶】的城市核心上。

　　然后，她抬起左手，修长的食指在虚空中，对着模型的某个节点，轻轻拨动了一下。

　　仿佛在拨弄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一个再轻柔不过的动作。

　　亿万公里之外，【神国之环】真正的【苍穹之顶】内部，作为整个城市引力平衡中枢的十几个核心节点，其内部的法则稳定装置，在同一时刻，凭空消失了一小块。

　　不是被摧毁，就是消失了。

　　仿佛一位创世神在搭建积木时，随手抽走了最关键的那一块。

　　“嗡——嘎吱——！”

　　长达数秒的延迟后，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结构撕裂声，终于从【神国之环】的骨架深处传来，响彻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整座环形天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结构失衡，发生了一次肉眼可见的剧烈震动！

　　刺耳的最高级别结构警报，瞬间响彻全城。

　　“不好了！主结构应力超过阈值百分之一千二百！”

　　“A-1至A-9区外层装甲板正在……剥离！它们正在从城市上被撕下来！”

　　“引力……引力正在把城市自己扯碎！”

　　毁灭，从此刻起，进入了第二乐章。

　　苏璇发动了【空之律者】的权能，但她没有再用空间之力去直接撕扯城市。那太粗糙了。

　　她只是通过对空间法则的精微操纵，在环体内部制造出无数个微小的、混乱的引力奇点。

　　她利用【神国之环】自身那庞大的质量和被她修改过的结构弱点，引导着它，让它开始一场壮丽的自我解体。

　　一块面积超过数个足球场的外层装甲板，在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城市主体上硬生生扯了下来。

　　曾经属于天穹集团顶层人物的奢华空中花园，连带着下方数百米的建筑结构，被整片地剥离。

　　这些庞大的城市残骸，在脱离主体的瞬间，就被一层淡紫色的虚数能量包裹、加速。

　　它们没有漫无目的地漂浮，而是在苏璇的意志引导下，化作了一颗颗燃烧着毁灭光焰的灭世陨石，拖着长长的尾迹，调转方向，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城市内部的其他区域，狠狠砸去！

　　林溪传输过来的数据，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精准的弹道。

　　一颗燃烧的“陨石”，精准地撞入了F-5区的能源中枢，引发了剧烈的链式爆炸，蓝白色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将沿途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另一座如同山峰般的建筑残骸，呼啸着砸向了尚未瘫痪的武器系统阵列，将那些原本应对外敌的巨炮，连同它们的底座，一同碾为废铁。

　　一场自上而下的、由城市本身攻击自己的“自杀式”轰炸，正式上演。

　　【神国之环】残存的防御系统彻底陷入了混乱。

　　“警告！检测到高速撞击物！”

　　“目标识别……为D-8区住宅楼……”

　　“攻击指令判定……冲突！无法向自身结构开火！”

　　“逻辑错误！人工智能核心……陷入死循环！”

　　中央主控室里，智能AI在自我矛盾的逻辑风暴中，屏幕闪烁了几下，彻底宕机。

　　一座座侥幸残存的防御炮塔，刚刚锁定目标，却在开火前的最后一刻强制熄火，然后被自己的“一部分”，连同阵地一起，吞没在火海之中。

　　混乱的洪流之中，夜辰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混沌暗影。

　　他穿梭在坠落的建筑与爆炸的光焰之间，周围的一切混乱都仿佛与他无关。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清扫。

　　一间隐藏在地下深处的顶级数据备份中心，合金大门紧锁，内部的物理隔绝系统足以抵挡核爆。夜辰的身影直接从墙壁中渗透了进去，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

　　他看着那一排排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没有进行任何物理破坏。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主服务器的外壳上。

　　一缕融合了【高维熵增结晶】的混沌暗影之力，无声地蔓延开来。

　　服务器内部，储存着海量数据的晶片，其最底层的物理结构，在一种无法理解的法则侵蚀下，开始“熵增”。数据不是被删除，而是化为了无意义的、混乱的热寂状态。

　　几秒钟后，夜辰收回手。

　　这里，以及里面储存的所有关于苏璇、关于“伊甸园”的一切痕迹，都在物理与数据两个层面上，被彻底抹除，永远无法复原。

　　他毫不停留，身影再次没入阴影，前往下一个目标。

　　他是苏璇意志的延伸，是抹去神明足迹的画笔。

　　而在指挥着这一切的“教授”看来，眼前的一幕，就是最深沉的噩梦。

　　实验室中，一块备用屏幕顽强地亮着，上面是“教授”那张因剧烈震动而扭曲的全息影像。

　　他看着自己毕生的心血，那座他引以为傲、视作“神国”雏形的堡垒，在自己的撞击下分崩离析。

　　他看着那些奢华的建筑，那些精密的设备，那些他曾认为永恒不朽的一切，都在这场荒诞的自我毁灭中化为宇宙的尘埃。

　　他发出了难以置信的、仿佛灵魂都被撕开的尖叫。

　　“不！不——！”

　　“你对它做了什么？你这个恶魔！你毁了它！！”

　　“我的城市！我的艺术品！！”

　　苏璇终于将目光从掌心的沙盘上移开，瞥了一眼那张因为绝望而五官错位的脸。

　　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嘲弄，只有一种看待错误程序的漠然。

　　“这不是毁灭。”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盖过了外界传来的剧烈轰鸣。

　　“这是一次解构。一次……纠错。”

　　她看着这座正在走向终末的华丽牢笼，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你用最傲慢的材料，搭建了一个逻辑漏洞百出的玩具。”

　　“我只是，把它拆开，让你看清楚，它原本的样子。”

　　“教授”的尖叫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反驳，想咒骂，但一块燃烧着的巨大建筑碎片，呼啸而至，精准地撞毁了这间实验室最后的残存部分。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世界，清净了。

　　苏璇不再理会外界那场盛大的烟火。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于“伊甸园”废墟的最中心，那个在爆炸中完好无损的玻璃培养槽——【方舟】雏形的所在地。

　　最后的毁灭即将降临，整座【神国之环】会在几分钟内彻底解体为一圈新的小行星带。

　　她必须在一切化为尘埃之前，取走她唯一的战利品。

　　苏璇抬起了右手。

　　一只完全由虚数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紫色手掌，凭空出现在她身前。

　　这只【虚数之手】无视了熊熊燃烧的烈焰，穿过了扭曲坍塌的金属，仿佛它们都只是不存在的幻影。

　　它轻而易举地探入了【方舟】雏形那个丑陋肉瘤的核心。

　　然后，在里面，轻轻一握。

　　当【虚数之手】收回时，它的掌心之中，多了一枚拳头大小的、散发着柔和纯净光芒的菱形晶体。

　　【神性核心】。

　　一百位A级强者的灵魂残响，经过【方舟】的增幅、提纯、扭曲，最终凝聚而成的、最纯粹的“伪神格”。

　　苏璇看着这枚晶体，银色的眼眸里，金色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

　　【理之律者】的权能，在瞬间就完成了对它的解析。

　　驳杂的灵魂印记已经被她用【雷之律者】的权能彻底抹除，剩下的，是纯粹到极点的、一种近似于“法则根源”的高维能量聚合体。

　　对她而言，这是最完美的补品。

　　她没有犹豫，将那枚【神性核心】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晶体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便如同融化的冰块，化作一股温暖而磅礴的金色洪流，顺着她的手臂，涌入了她的身体。

　　那一刻，苏璇闭上了眼。

　　她的精神之海中，【理】、【空】、【雷】、【风】四大律者的权能核心，在这股外来能量的浇灌下，同时发出璀璨的光芒。

　　【雷之律者权能掌握度，25%…30%…35%…】

　　【风之律者权能掌握度，5%…10%…15%…】

　　【理之律者权能解析效率，提升12%…】

　　【空之律者权能……与高维能量共鸣，新能力解锁中……】

　　当苏璇再次睁开眼时，那座曾经辉煌的【神国之环】，已经在最后的崩解中，彻底化为了一片沉默的、环绕着恒星旋转的宇宙碎石带。

　　而她的银色瞳孔深处，那偶尔闪动的紫色电光与青色风旋，变得更加凝实。

　　一种更加超然、更加接近宇宙本质的漠然感，在她身上沉淀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无垠的星空，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视。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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