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张白纸

　　厉劫生转身时衣袂掀起一阵暗风，余光扫过蚩战怔愣的面容与蚩泉复杂的眼神，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深知此刻的温情不过是短暂的休憩，真正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不过不是和玉帝的棋，是他与天外所有人下的棋！

　　密室石门上的符文在他靠近时诡异地明灭，厉劫生指尖轻捻，三枚青铜卦签自袖中滑出。

　　卦签在掌心飞速旋转，表面的卦象如同活物般扭曲重组，最终定格成一个残缺的字。

　　他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石壁上的纹路，突然屈指弹向东南角第三块青石砖。

　　果然在这里。他低笑一声，袖中寒光一闪，匕首划破指尖，一滴精血精准地落在卦象缺口处。

　　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陈年的腐朽气息裹挟着某种蛰伏的威压扑面而来。

　　厉劫生却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仿佛不是在开启尘封的秘宝，而是赴一场精心筹备的宴会。

　　等了这么久，该开局了！他垂眸望着掌心逐渐发烫的血痕，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内心深处传来锁链轻响，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巨兽，正被他的鲜血唤醒。

　　石壁完全敞开的瞬间，厉劫生踏入的空间悬浮着两团扭曲的光影。

　　左侧洞口流淌着神圣的金芒，云层托着莲台，师傅鸿钧道人的虚影负手而立，道袍上的星纹随呼吸明灭；右侧洞口翻涌着暗紫色魔气，玉帝的虚影身披九章法服，冕旒下的面容似笑非笑。

　　两重意志如实质般挤压着空间，连空气都发出细微的震颤。

　　厉劫生慢悠悠踱步到金光笼罩的入口，靴底碾碎几片飘落的莲瓣，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师傅设此局，倒是费心了。他仰头望着虚影布满道韵的面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当年你收我为徒，教我圣人之道，就是为了今日引我走上这条？”

　　鸿钧的虚影纹丝不动，唯有袖中拂尘轻轻摆动，带起几缕道韵：此路直通天道，可解六界危局。”

　　“得了吧，连你都困在天外千年了，你留下的破玩意还救六界？”

　　厉劫生突然伸手，指尖凝出的剑气斩向虚影，却在触及道袍的瞬间消散成点点星光，你想让我走这条路，让我代替你守护六界。呵，你不认可仇恨的力量，却漠视仇恨将我吞噬。”

　　厉劫生后退半步，眼中满是讥诮，师傅的算计，终究差了些火候。这‘正道’，师傅还是自己走吧。”

　　话音未落，右侧的魔气突然暴涨，玉皇大帝的虚影发出低沉的笑声：倒是个清醒的小子，随我入此道，以杀止杀才是正途。”

　　厉劫生缓步踏入魔气笼罩的范围，玄衣被邪气掀起猎猎作响，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冷意。

　　他抬手接住一缕缠绕而来的魔气，任由其在指尖灼烧出焦痕，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寒冰更凉：你的算盘打得倒是精妙。话音未落，他突然挥掌震碎魔气，星火溅在虚影的九章法服上，你想以杀止杀，背着鸿钧在这处秘境暗自设伏，目的是想将六界领袖皆斩于此吧。然后你好拿着他们的首级来号令六界，再和西王母联手将天外缝隙封印，待到天外冲破封印来敌你便可以六界之力相抗也有一战之力。算盘不错，可惜你小看他们了。而且大敌当前先斩自己双臂之法，还是不做的好。”

　　虚影的面容在魔气中扭曲，冕旒剧烈晃动：你......”

　　厉劫生突然凑近向玉帝虚影，“六界领袖死了，我应该是接下来死的人，总要有人背锅吧。”

　　“那你当如何？”鸿钧的虚影发问。

　　厉劫生立于金光与魔气交织的漩涡中央，鸿钧虚影垂下的道袍拂过他肩头，玉帝冕旒上的珠串几乎要擦过他眉骨。周身腾起的魔息竟与两道的正邪气分庭抗礼，这不过是你们设下的双生困局——选正道，我便成了六界铲除异己的刀，但我没那本事；入魔道，就成了你们挑起六界战火的借口。

　　两股截然不同的威压在他周身炸开，少年却猛地啐了口唾沫，剑眉倒竖：你们两个都他妈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

　　话音未落剑意已出鞘三寸，寒芒撕裂了正道的祥云与魔道的暗雾。

　　厉劫生足尖点地腾空而起，玄衣猎猎作响间，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流星，直撞向两道之间的混沌壁垒。

　　鸿钧的虚影首次露出惊色，袖中拂尘本能地挥出；玉帝的魔气凝成巨掌，却在触及少年衣角的瞬间被剑气绞成齑粉。

　　给我开！厉劫生暴喝一声，剑意裹挟着魔族的狂傲与天道的锋芒，重重劈在斑驳的石壁之上。

　　符文在撞击中迸发出刺目强光，整座空间开始剧烈震颤，正道的莲台崩解成齑粉，魔道的锁链寸寸断裂。

　　随着轰隆巨响，石壁如同镜面般龟裂，一道新的裂缝在厉劫生脚下蔓延，露出深不见底的未知领域。

　　少年拄剑而立，额发被气浪掀得凌乱，嘴角却挂着肆意的笑。

　　他转头睥睨两道虚影逐渐消散的轮廓，剑锋挑起块碎石弹向虚空：去你们的道与魔，老子自己开路！”

　　正魔两道入口并立如渊，指尖长剑嗡鸣震颤，却未向任何一方偏斜——剑锋劈落的刹那，中间石壁如琉璃崩碎，碎石裹挟着正魔两气簌簌坠落，一条崭新通路在断壁残垣中延伸，直指秘境深处。

　　他踏碎烟尘前行，每一步都似踩在正魔界限的刃口。

　　至秘境最深处，浓郁如墨的魔气翻涌而来，竟被他周身无形气场牵引，顺着剑痕纹路尽数涌入体内。

　　黑气缠上发梢眉梢，他面色未改，唯有眼底掠过一丝暗芒，仿佛吞噬的不是至邪之气，而是寻常尘埃。

　　两道身影骤然显形，东皇太一金纹玄袍覆身，周身缭绕上古神辉；司农天神青衣曳地，指尖凝着苍生气息。

　　二人望着厉劫生周身翻涌的魔气，忽然狂笑出声，笑声震得秘境穹顶碎石簌簌，满是得偿所愿的癫狂。

　　“不愧是二弟，果然没让我等失望！”

　　“司法天神能行此步，也是不枉我做此牺牲！”

　　笑声未歇，厉劫生身后已多了两道身影。玄女符剑直指前方，声线沉凝如铁：“二弟，回头！此路是绝路！”麒麟眼神冰冷看向对立二人。

　　前方便是狂笑的布局者，身后是劝诫的旧识。

　　东皇与司农的身影骤然化作两缕黑气，如毒蛇般缠上厉劫生耳畔，低语阴冷刺骨：“杀了他们！”

　　厉劫生握着长剑的手指未抖，眼神却瞬间被猩红浸染。

　　剑光起时，寒芒割裂空气，玄女的道符还未凝聚，头颅却先一步落下；麒麟的瑞气来不及扩散，便已被剑气洞穿胸膛。

　　正气再凝数道人影，剑光过处，尽成飞灰。终是帝俊金冠赫立，厉劫生凛寒剑直抵其颈，寒芒映得帝俊面容扭曲——忽闻“咔嚓”脆响，幻境如琉璃碎裂，四下魔气应声溃散。

　　“哈哈哈……痛快！”东皇与司农的狂笑声愈发刺耳，仿佛要穿透魂魄。

　　猛地，厉劫生双目圆睁，猩红瞳孔中魔气翻腾如浪，周身黑气骤然收敛。

　　他踉跄一步，长剑拄地，方才的血腥场景如潮水般退去——哪里有什么帝俊蚩战，哪里有什么司战麒麟，唯有秘境深处的魔气在空气中扭曲盘旋，方才一切，不过是魔气织就的虚妄幻象。

　　厉劫生不屑地嗤笑一声，他方才看见推背图便已猜到了。

　　他踉跄着扶住岩壁，喉间溢出一声近乎癫狂的笑，笑声里却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颤抖的指尖蘸取额间鲜血，在虚空之中飞速勾画卦象。

　　这是算命师最禁忌的逆命之算，窥探自己的命运如同蚍蜉撼树，何况他的命运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遭天谴反噬，即便无端也会消耗大量灵力和命气，这也是天道抑制算命师的手段，不然自己天天给自己算岂不无敌。

　　符文在虚空中明灭不定，他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冷汗浸透了衣衫。

　　最终一笔落下，厉劫生强撑着睁开双眼，却见方才密密麻麻的符文如晨露般消散，只余下一张苍白的宣纸在风中翻飞。

　　他死死攥住那张白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白纸无声地碎裂，化作漫天纸屑，飘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厉劫生好像知道白纸是何意一般，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不堪其状。

　　仰头大笑间，魔气冲天而起，整个空间都在震颤，仿佛在为这个逆天而行的少年哀鸣。

　　“纯雨，借我点生命力。剑兄，你不必躲了。”厉劫生四周无人自顾自说道。

　　“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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