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再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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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光阴如指间沙,悄无声息地耗尽了倪盈的赌注。

  南昊依旧是那个只会攥着她衣角傻笑的模样,认不全自己的名字,记不住从前的事,却唯独对她的声音有着本能的依赖。

  倪盈开始对他说“以后”。

  灯下,她一边帮他整理衣领,一边用轻快的语气说:“南昊,我要去城里做工挣钱了,到时候给你买好多好多甜红薯,还有你爱吃的麦芽糖。”

  她的笑容温柔依旧,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她提了个近乎执拗的要求——每周必须回村来看他,任凭张家如何皱眉,在她寸步不让的坚持下,终究还是松了口。

  夜凉如水,倪盈坐在炕边,借着油灯的微光为南昊缝补磨破的袖口。

  连日的操劳让她眼皮重得像坠了铅,缝着缝着,针线一顿,头轻轻一点,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疲惫。

  南昊的肉身躺在一旁的炕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睡得香甜。

  可他的魂魄却猛地从肉身旁惊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股熟悉的阴寒气息,与三日前白无常来时一模一样,冰冷刺骨,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门外,力奎指尖的黑气悄然散去,施法的动作骤然停止。白无常素袍轻扬,紧随他身后跨过门槛,两人周身的寒气让油灯的火苗都瑟缩了几分。

  南昊的魂魄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二人连连叩首。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力比划着,空洞的眼眶里满是哀求,魂魄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他不怕投胎,不怕消散,只怕自己走后,倪盈仍有牵挂,这会让她遭受更多苦难。

  他千百次地叩首,求他们放过,求他们成全,那无声的呜咽在空气里回荡,满是绝望的卑微。

  力奎与白无常神色淡然,仿佛未曾看见他的哀求。

  力奎的目光被桌上一物吸引,迈步上前,伸手拿起了那个巴掌大的木头雕像——竟是一尊夔牛像,木雕虽粗糙,却眉眼分明,像前还摆着一小碟早已干涸的香灰,显然是有人时常供奉。

  看清雕像的瞬间,力奎的眼神骤然变冷。那是他的真身,是曾经被信徒奉若神明的模样,可想起当年那些信徒的背叛,想起自己坚守的承诺被弃如敝履,一股戾气从他周身散开。

  “咔嚓”一声脆响,他掌心用力,那尊木雕便被硬生生捏爆,木屑纷飞,散落一地。

  白无常站在一旁,见此情景,眼底骤然闪过一丝精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冽。

  “这东西没屁用,还供他干什么。”力奎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昊的魂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与不耐,仿佛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南昊的魂魄愣住了,叩首的动作停在半空。

  他与村里其他人不一样——村民们早已对夔牛失望透顶,觉得这位神明护不住他们,护不住这片土地,早已没人再供奉。

  可南昊不这么想,他觉得能日日见到倪盈,与她相伴,便是最大的幸福。

  他改变不了村民的想法,只能偷偷在屋里摆上这尊木雕,每日用最纯粹的心意供奉,哪怕只是一碗清水,一炷细香,也从未间断。纵使肉身懵懂,他的魂魄深处,依旧藏着对神明的敬畏,从未有过半分冒犯。

  此刻,看着满地的木屑,南昊的魂魄眼中满是茫然与痛心,那是他唯一能为自己的信仰、为这份简单的幸福做的事,却被轻易毁去。

  白无常望着南昊魂魄那副卑微哀求的模样,指尖微微动了动,心底竟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但他深知此事轮不到自己做主,只能默然立于一旁,冷眼看着事态发展。

  力奎眉头微蹙,指尖骤然弹出一缕黑气,如毒蛇般缠上南昊的肉身。

  不过瞬息之间,那具躯体里残存的二魂便被强行拽出,与原本游离的残魂融为一体。刹那间,南昊的魂魄凝实了几分,终于能张口说话,声音沙哑却清晰。

  他来不及感受魂魄完整的滋味,立刻转向白无常,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头:“求您,给我一日自由身。”

  白无常默不作声,只是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力奎。南昊心头一凛,瞬间明白——真正能做主的,是这位。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对着力奎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求您,给我一日自由身……”

  “求求您,给我一日自由身!”

  “求求您……”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磕得极为用力,每一次叩首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魂魄本就因执念而不稳,这般剧烈的动作让他周身的光影都开始闪烁,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再磕,气息不稳,会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白无常见状,淡淡开口提醒,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像是在给力奎递去一个台阶。

  可南昊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不停叩首。额头的魂魄虚影已泛起淡淡的透明,他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为倪盈做的事,是终结她苦难的最后机会。

  “行了!磕什么磕?!”力奎终是被这反复的哀求惹得有些烦躁,周身黑气骤然翻涌,“给你一日自由身,你要做什么?!给她希望?!还是能娶她一天然后死了?!”

  南昊的叩首动作骤然停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二人,落在熟睡的倪盈身上。

  灯光下,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悲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是给她希望,是让她别再有希望。”

  “我活着,她终归过不好。”

  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望着倪盈的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无尽的疼惜与决绝——这一日自由身,不是为了重温旧梦,而是为了亲手斩断她的念想,让她能彻底放下,去过自己的人生。

  力奎闻言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这缕残魂所求竟是这般,随即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事那么多,死就好好死啊,还要整这些破事。”

  他转身迈步走向门口,抬手从袖中摸出一卷卷烟,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灵火,凑上前猛地点燃。

  辛辣的烟气吸入肺腑,他皱着眉吐了个烟圈,周身的戾气似乎淡了几分。

  白无常紧随其后走出屋门。力奎侧头,将另一支卷烟递了过去,语气随意:“七爷来不来?”

  “不了。”白无常淡淡回绝,声音冷得像夜露。

  力奎脸上满是不耐:“真麻烦,要不你去勾了他的魂……”

  力奎刚想再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嘴里的烟火不知何时竟被一阵风熄灭了,火星暗下去,只余下袅袅青烟。

  话音未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住了话头,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情愿的牢骚:“知道了知道了,帮一下帮一下,真是甩不掉的麻烦。”

  没人知道,这烟火熄灭的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是老娘生前的话——“奎儿,将来若是你抽烟时烟火无故灭了,便是娘想你了。”他嘴上骂骂咧咧,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柔软,快得如同错觉。

  可这拙劣的表演,在白无常眼中满是破绽。夜色深沉,寒风瑟瑟,却绝非能吹灭夔牛灵火的力量——那灵火自带幽冥煞气,寻常风露根本无法近身。

  白无常抬眼望向远方,夜色中仿佛有星辰闪烁,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藏着几分了然。终究还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晨雾还未散尽,南昊已从炕上坐起。魂魄归位的身躯带着久违的力量,他没有惊动熟睡的倪盈,悄悄起身拿起墙角的斧头。

  院外的柴堆很快堆成了小山,斧头起落间,每一声脆响都带着决绝的温柔。

  他劈完最后一根柴,额角沁出薄汗,又拎起水桶往溪边去——水缸被他填得满满当当,水面映着天光,晃悠悠的像极了从前的岁月。

  他知道力奎的法术会让倪盈沉沉睡去,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把所有琐碎的操劳都替她扛完。

  村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在意这片“禁区”的动静,大家都只当是倪盈早起忙活。

  南昊做完这一切,轻轻推开房门,走到炕边。

  倪盈睡得安详,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像是昨夜又梦到了什么委屈事。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轻柔得如同晨雾拂过花瓣,随后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院门,没有回头。

  他沿着田埂一直走,脚下的泥土带着青草的气息,从前熟悉的路此刻却通向未知的远方。

  他不知疲倦地走了半天,阳光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渐渐西斜,直到双腿发软才停下。

  他知道倪盈醒来后会发疯一般找他,可他不能回头——他的存在,本就是她通往幸福的枷锁。

  不知走了多久,南昊实在支撑不住,倒在一棵老树下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晨光刺破树叶落在他脸上,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躯,竟没有半分消散的迹象。心头骤然一震,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指尖处,一缕红线若隐若现,泛着淡淡的红光,一端系在他掌心,另一端指向远方。他握紧那丝红线,循着指引飞快奔去,风声在耳边呼啸,胸腔里的心跳热烈而滚烫。

  与此同时,另一处方向,倪盈正循着同样的红线狂奔。她醒来后看到满院的柴堆和水缸,疯了似的找遍村子,却在绝望之际,发现指尖也浮现出一缕红线,牵引着她往村外跑。

  当南昊穿过最后一片树林,眼前骤然铺开无边无际的花海。各色花朵在风中摇曳,香气氤氲,而花海中央,倪盈正站在那里,红裙猎猎,眼底含着泪光,望着他笑。

  他大步奔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这三年的思念、愧疚与牵挂都揉进这个拥抱里。花海的风拂过,红线在两人掌心缠绕成结,再也不会断开。

  “嫁给我。”南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坚定,目光里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与永恒的承诺。

  倪盈埋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却笑着用力点头,声音轻却清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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