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以身补天

　　不周山巅的灵气如怒涛般奔涌，六界厮杀的血腥气与兵刃交击的余震在天地间震荡不休。

　　厉劫生与女娲并肩而立，二人感受着补天石的灵气波动。

　　“他给你俩的指示，是杀了我吧。”厉劫生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听不出半分波澜。

　　女娲侧眸看他一眼，神色未变，坦然颔首：“是。他让我和西王母杀了你，而他那边自能一举拿下曜族与阴间入口。”没有半分掩饰，字字直白如刀。

　　厉劫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女娲却先一步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怅然：“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我二人当年尚能看透他的心思，现在……还是算了。”她口中的“他”，既是六界之主鸿钧道人，亦是布局深远的玉帝。

　　“所以你就反水，与西王母联手。”厉劫生淡淡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

　　女娲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神色无比认真：“我觉得你的路，或许才是对的。至于九天玄女……不过是我想让你们姐弟见最后一面。”

　　厉劫生望着云海深处，一声轻叹带着刻意为之的感慨：“六界为了这场棋局，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话音落，他缓缓念出一串名字：“混沌、司农、鸿钧、元让、燃灯、如来……”第一个念出“混沌”二字时，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女娲，指尖微不可察地绷紧——他清楚混沌是女娲最疼爱的孩子，此举不过是单纯的好奇，想看看这位创世神只的反应。

　　可女娲听到“混沌”二字时，只是眼帘微垂，神色依旧平静，没有半分波澜，沉默得像是未曾听闻。

　　厉劫生心头微动，他自己也算女娲的孩子，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

　　良久，女娲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一字一顿：“其实我选择与你同路，还有一层缘由——这……算是赎罪吧。”

　　“赎罪”二字落入耳中，厉劫生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这两个字，正是他此行最想听到的答案。

　　女娲望着云海翻涌的天际，声音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情：“我与西王母都觉得欠你。那孩子，九离——她会照顾好的。”

　　厉劫生是饕餮之子，当年由女娲亲手接生，纵使她见证了千年凡尘的生离死别，见惯了六界棋局的冰冷无情，终究还是对这个亲手抚育的孩子，留了些未泯的真情。

　　厉劫生垂眸望着掌心的纹路，沉默不语。

　　他心如明镜，自己从来都是她与西王母乃至整个棋局中的一枚关键棋子，可他同样清楚，身处这盘牵动六界气运的死局里，她们二人，亦无选择。

　　至于那句“照顾好九离”的承诺，他心中没有半分疑虑。这世间或许满是算计与背叛，但涉及那个孩子，她们的承诺，绝不会假。

　　战争搅动的灵气狂潮如蛰伏万古的巨兽，在六界穹顶下疯狂冲撞，震得天地摇摇欲坠，生灵惶惶不安。

　　终于，那股撕裂一切的力量破土而出——轰隆一声巨响，六界战场之上，本就布满裂痕的天幕如琉璃般碎裂，万千道漆黑裂口蔓延开来，天，又裂了！

　　不周山巅，厉劫生与女娲同时感应到五色补天石传来的震颤，那股温润而磅礴的灵力穿透混沌，在崩裂的天际间明灭。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抬手，浩瀚灵力如银河倒灌，源源不断注入补天石。

　　随着石身光华暴涨，那些镇住天穹万古的奇石应声脱落，而失去支撑的不周山天幕，也应声坍塌，碎石与罡风席卷而下。

　　“撕！”二人同声低喝，掌心灵力骤然暴涨，竟硬生生将天幕缺口撕扯开来，裂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如巨兽再次睁眼，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秩序。

　　六界各处瞬间沦为人间炼狱。崩塌的山峦、倾泻的洪水、燃烧的林海交织成灭世图景，原本杀红了眼的两军将士，此刻尽数忘了交战，纷纷抛下兵刃，在末日般的景象中四散奔逃，只求自保。

　　雾霭望着下方哀鸿遍野、秩序崩塌的惨状，眸中没有半分惊惧，反倒掠过一丝深沉的钦佩——厉劫生果然敢破敢立。

　　另一侧，鸿钧道人望着崩裂的天穹与混乱的战场，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尽数散去。

　　他清楚已被背叛，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厉劫生转头与女娲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已有默契。

　　下一秒，他身形化作一道玄色流光，冲破空间，朝着六界战场的核心处疾驰而去，衣袂翻飞间，裹挟着改写六界命运的决绝。

　　穹顶崩裂处，混沌气如墨翻涌。

　　鸿钧与雾霭并立天外，周身灵力化作亿万道银练，倾泻向六界破碎的天幕——可那无依无凭的灵气，终究如断线纸鸢，撞入虚空便悄无声息，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二人同时收势，鸿钧侧目看向雾霭，眸中无波，却已洞穿对方心思：那嗜天图能定乾坤、补寰宇，可此人宁愿坐视六界沉沦，也不愿祭出至宝。

　　沉默蔓延间，唯有天幕崩塌的轰鸣，在虚空中回荡。

　　虚空忽然震颤，厉劫生踏空而来，目光扫过破碎的天穹，一语不发。

　　三人相对而立，无需多言，皆明此刻唯有等待——等六界被天灾祸乱，等到他们再次忆起今日便会色变。

　　厉劫生要让天破的恐惧，扎在所有人心中。

　　终于，厉劫生抬眸，眸中寒芒乍现：“这，便是你想要的？”话音未落，不等鸿钧回应，他反手唤出凛寒剑，剑身如万年玄冰，裹挟着刺骨剑意，直插天缺。

　　刹那间，厉劫生周身剑意暴涨，如银河倒卷汇入剑身，鸿钧与雾霭见状，亦同时催动灵气，磅礴灵力顺着剑身在天缺处铺开。

　　青光爆射的瞬间，崩裂的天幕竟被硬生生冻住！冰晶蔓延间，混沌气被暂时阻隔，可那悬空的冰穹终究是无根之萍，没有支点支撑，迟早会轰然坠落，砸向六界。

　　厉劫生眼神一凛，反手抽出人皇剑，剑身金芒大盛，他旋身挥剑，一道煌煌剑气自天缺斩向六界——阴间第三入口应声开裂，一分为二，露出底下涌动的幽冥浊气。

　　鸿钧瞳孔骤缩，望着那两处入口，瞬间洞悉厉劫生的谋划：可事已至此，他纵有异心，也别无他法。

　　厉劫生不再迟疑，纵身跃向天缺。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如火山喷发，那股源自气运本源的力量，在虚空凝结成一块青褐色巨石，石身流转着补天石独有的温润光泽。

　　厉劫生本就是天地气运所化，当年被四镇界兽打碎身躯，便是借补天石之力重塑肉身——他，早已是补天石本身。

　　厉劫生回头望了一眼六界方向，眸中最后一丝犹豫消散，只剩决绝。

　　厉劫生周身气运灵力如潮奔涌，化作万千鎏金符文，与那块青褐补天石缠络交融。

　　石身骤然暴涨，裹挟着撼天动地的威势，朝着崩裂的天幕缺口，毅然决然撞去——那是气运对天地的承诺，是对苍生的献祭。

　　“轰隆——”

　　补天石嵌入天缺的刹那，万道霞光冲霄而起。

　　先前被凛寒剑冻住的冰晶瞬间消融又重凝，与石身牢牢咬合，将混沌气彻底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不周山上传来一声清越回响，女娲娘娘手持仅剩的补天石，指尖轻扬，石身便精准嵌入另一处裂隙，两道霞光交相辉映，破碎的穹顶终得完整，天幕重归澄澈。

　　风停云散，六界生灵仰望天穹，皆感知到那股冥冥中的契约：今日天破，是以补天石献祭换来生机；往后若再起兵戈，天地气运将不复庇佑，天幕必再陷崩塌，且这世间，已无第二块补天石可补乾坤。

　　此念如烙印般刻入众生魂魄，即便是好战之徒，麾下将士也必畏天道惩戒，再无战意。

　　鸿钧立于天外，望着重归完整的天幕，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他知晓厉劫生的布局——将混沌图赠予雾霭，便是制衡他的后手。往后他若想动兵，需先掂量这六界平衡的代价。

　　而雾霭望着下方被一分为二的阴间入口，眸中晦暗不明。厉劫生不仅给了他一处入口交予他掌控，更令包拯将其麾下存者尽数纳入轮回之地，既给了他实权，又断了他开战的根基——存者有了轮回归宿，谁还愿再陷战火？

　　霞光渐敛，鸿钧与雾霭遥遥相对，彼此眼中皆无战意，只剩对天道契约的敬畏，对厉劫生气运布局的默认。

　　那嵌入天穹的补天石，成了六界永恒的警示；那以身献祭的气运之魂，化作了天地间最沉的制衡。自此，六界安宁，止戈为天。

　　天幕归整的霞光尚未散尽，一道玄色身影便从补天石嵌入处缓缓坠落。

　　那是厉劫生的残躯，周身气运之力已散尽，只剩一具毫无生气的肉身，如断线星辰，向着六界深处沉落。

　　鸿钧目光淡淡扫过那坠落的身影，眸中无波无澜，仿佛看见的不过是一粒尘埃。

　　他袖袍微拂，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这局棋终了，有人以身殉道，有人坐收渔利，世间因果，本就如此凉薄。

　　雾霭身形微动，下意识便要上前，一股清冽而威严的气息便迎面压来，如九天星河悬顶，让他动弹不得。

　　他抬眸望去，只见云端之上，九天玄女已来到厉劫生面前。

　　雾霭眸色一沉，终究是收了脚步，望着那坠落的身影，沉默不语。

　　九天玄女素手轻抬，便将厉劫生的残躯稳稳托起。

　　她垂眸凝视着怀中之人，那张素来清冷的容颜上，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悲恸，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未曾滑落。

　　唯有眼底深处，那片亘古不变的澄澈，似有微澜暗涌，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化作无声的沉寂。

　　她托起着那具残躯，转身踏云而去，素白的衣袂在风中轻扬，没有回头，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唯有那股淡淡的悲戚，随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弥漫在六界初生的安宁里，无声诉说着一场无人知晓的离别。

　　三日后，六界硝烟散尽，天幕澄澈如洗，那道补天石铸就的裂痕凝着霞光，成了天地间最沉的警示。

　　凌霄宝殿殿外罡风乍起，一股陌生的气息穿透凌霄结界，直逼宝殿。

　　只见殿门无风自开，一道身影踏光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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