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龙潭虎穴

　　极司菲尔路一百一十四弄。这是一条狭窄、阴暗的支弄，与主干道上76号总部的张扬跋扈不同，这里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死寂。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若有若无的霉味。

　　“沪西劳工医院”的牌子挂在一栋灰扑扑的三层石库门房子的门口，门脸不大，油漆剥落，看起来确实像一家经营不善的私人小诊所。窗户大多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但林皓（灰鸦）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感受到了那平静表面下暗藏的汹涌杀机。

　　弄堂口有几个穿着短打、看似闲逛抽烟的男人，目光却像鹰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出弄堂的人。诊所对面的一家杂货店里，老板擦拭货物的动作过于缓慢，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诊所门口。甚至不远处一个修鞋摊的摊主，那双手也过于干净，不像是常年干粗活的样子。

　　暗哨。到处都是暗哨。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医院，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入口。吴世宝果然把他最毒的鱼钩，下在了这里。

　　叶怀明就在里面。那个系统探测到的、极度虚弱的生命信号。

　　进，还是不进？

　　进去，可能就是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不进去，叶怀明可能随时被折磨致死，或者被作为无用的鱼饵处理掉。

　　林皓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叶怀明死。不仅仅是因为可能残存的战友之情，更因为叶怀明可能是揭开“鼹鼠”真相的关键，甚至可能是清白的。

　　他需要一双能看透这龙潭虎穴的眼睛。

　　他再次想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苏小姐。她既然指引他来这里，是否意味着她有所安排？或者，她正躲在某个角落，观察着他如何应对这个死局？

　　他不能完全指望她。他必须有自己的计划。

　　观察。他需要更近距离、更仔细地观察。

　　他绕到弄堂后面。这里的监视似乎松懈一些，但高墙耸立，难以攀爬。他注意到医院三楼的一个窗户，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缝隙。

　　【能量恢复至7%。启动最后一次高强度光学扫描……聚焦目标窗口……持续3秒……】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般的虚弱。

　　三秒！只有三秒！

　　林皓集中全部精神，目光死死锁定那道缝隙！

　　视野瞬间被拉近、放大！仿佛一个无形的望远镜骤然架起！

　　他看到了！窗户里面是一个病房的布置，一张铁床，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头部，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正是叶怀明！他的手臂上打着吊针，旁边放着一些医疗仪器。

　　床边坐着一个人！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76号特务头目！他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翻看着一本杂志，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和窗外，警惕性极高。

　　画面一闪而过！系统的能量再次耗尽，视野恢复原状，甚至变得更加模糊，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

　　但信息已经足够！

　　叶怀明还活着，被严密看守着。病房在三楼。

　　一个冒险到极点的计划，在林皓脑中迅速成型——他不能从下面强攻，他要从上面下去！

　　他的目光投向了劳工医院旁边那栋稍高一些的、废弃的仓库楼顶。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

　　他在附近的破落街区潜伏下来，忍受着饥饿和伤痛的折磨，等待着天色彻底暗沉。

　　晚上十一点。弄堂里几乎没有了行人，只有昏暗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暗哨依旧还在，但显然也露出了疲态。

　　林皓如同狸猫般，利用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栋废弃仓库的外墙水管和窗台。他的动作因为腹部的伤口而有些变形，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剧痛，但他咬牙坚持着。

　　终于，他爬上了仓库平坦的屋顶。

　　夜风凛冽。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劳工医院三楼的窗户，那间病房的灯光还亮着。

　　他从屋顶找到了一截生锈的、但还算结实的铁棍，又找到了一些废弃的电缆线。他将电缆线拧成一股，一端牢牢捆在屋顶一个坚固的通风管道上，另一端则做了一个简易的套索。

　　他估算着距离和角度。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一旦失手，摔下去非死即残，而且会立刻惊动所有守卫。

　　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助跑几步，猛地将套索向对面楼顶一个突出的铁钩抛去！

　　一次！套索落空，撞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两次！依旧没中。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次！套索准确地套住了铁钩！

　　他用力拉紧，测试了一下牢固程度。可以支撑！

　　没有犹豫的时间！他双手抓住电缆，脚蹬着仓库边缘，身体猛地荡了出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身体悬空，下面是黑暗的深渊！

　　巨大的拉力几乎将他的手臂撕裂，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利用摆荡的惯性，双脚猛地蹬在了劳工医院三楼的外墙上！

　　砰！一声闷响。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楼下立刻传来暗哨警惕的低喝和拉枪栓的声音！

　　病房内，那个刀疤脸特务也猛地扔下杂志，掏出手枪，警惕地走到窗边，试图向下张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皓借着蹬墙的反作用力，再次荡回！这一次，他的目标直指那扇没有完全关严的病房窗户！

　　哗啦——！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用身体撞碎了玻璃窗，整个人裹挟着碎玻璃渣，狠狠地砸进了病房之内！

　　“唔！”他重重摔在地板上，碎玻璃划破了他的皮肤，剧痛席卷全身。

　　“谁？！”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破窗袭击惊得猛地后退一步，枪口瞬间对准了地上的人影！

　　病床上的叶怀明也被巨大的声响惊醒，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地上那个熟悉又狼狈的身影，眼中爆发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是你？！”刀疤脸也认出了林皓，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狰狞的狂喜！“哈哈哈！‘白鸽’！你终于来了！吴队长果然神机妙算！你自投罗网了！”

　　他并没有立刻开枪，似乎想抓活的，或者是在等待楼下的同伙冲上来。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

　　原本虚弱不堪的叶怀明，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从床上扑了下来，死死抱住了刀疤脸持枪的手臂！

　　“快走！！”叶怀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沙哑而绝望，“这是个陷阱！他们就是要抓你！快走啊！”

　　刀疤脸又惊又怒，奋力挣扎，用手肘猛击叶怀明的头部和伤口！“妈的！叛徒！松开！”

　　叶怀明被打得口鼻溢血，却死也不放手，为林皓争取着那宝贵的几秒钟！

　　林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到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扑上前，不是去帮叶怀明，而是目标明确地一把拔掉了叶怀明手臂上的输液针头，并顺手将旁边桌子上的一把医用剪刀死死攥在手里！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正被刀疤脸疯狂殴打的叶怀明，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决绝，有歉意，也有一种无声的承诺。

　　下一秒，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向病房门外冲去！

　　“拦住他！”刀疤脸一边暴打叶怀明，一边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大吼！

　　门外走廊里已经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76号的特务们正蜂拥而至！

　　林皓刚冲出病房门，就看到楼梯口和走廊另一端都有黑影持枪冲来！

　　绝路！

　　他猛地看向走廊旁边，那是一扇窗户！通往楼外的窗户！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再次撞向那扇窗户！

　　哗啦——！

　　又一次玻璃碎裂的巨响！他整个人从二楼窗户摔了出去，重重砸在楼下的一个破雨棚上，缓冲了一下，然后又滚落在地！

　　“砰！砰！砰！”

　　楼上的枪声终于响起！子弹打在他刚才落地的位置！

　　“追！他从二楼跳下去了！别让他跑了！”楼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林皓只觉得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挣扎着爬起来，手里死死攥着那把他用命换来的沾着叶怀明血液的输液针头和那把剪刀。

　　他看了一眼二楼那亮着灯的、传来打斗和怒吼声的窗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踉跄地扎进了旁边更深沉的黑暗小巷之中。

　　身后，是76号特务们疯狂的叫骂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或许能证明叶怀明清白或身份的东西。

　　但他也彻底激怒了敌人，将自己再次推入了死亡的追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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