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假死计划

　　一个月的时间，在地下的安宁与地面的紧张对峙中悄然滑过。

　　露玖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艾斯也一天天长大，不再是刚出生时那副皱巴巴的模样，眉眼间隐约能看出罗杰的影子。小家伙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会用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昏暗却安全的地下世界。

　　刘九外出的次数更少了，但每次回来，带回来的消息都让露玖的心不断下沉。

　　“海军搜查更严了。”

　　“今天又抓走了几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和孩子。”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露玖能想象到外面的情形有多严峻。海军像篦子一样梳理着岛屿，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这天，刘九再次回到庇护所时，露玖正抱着艾斯，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油脂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母子二人。

　　刘九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坐下，而是走到床边，看着露玖怀里睡得正香的艾斯。

　　小家伙的脸蛋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嫩。

　　“孩子，不能一直待在地下。”刘九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露玖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刘九，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戒备。她下意识地将艾斯抱得更紧。

　　“你……什么意思？”

　　刘九的目光从艾斯脸上移开，对上露玖紧张的眼神。

　　“不见阳光，对他不好。”他陈述着事实，“海军不会一直搜查，但也不会轻易放弃。”

　　露玖的嘴唇颤抖起来：“那……那怎么办？”

　　刘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卡普，前几天又出现了。”他说道，“在附近海域徘徊。”

　　听到卡普的名字，露玖的身体又是一颤。那个海军英雄……

　　“他或许，是一个选择。”刘九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把孩子交给他。”

　　“什么？！”露玖失声惊呼，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交给海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是罗杰的孩子！交给海军，等于送死！

　　“卡普，和罗杰，有交情。”刘九打断她的激动，声音依旧平稳，“他不会杀这个孩子。”

　　露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刘九。卡普和罗杰有交情？这怎么可能？

　　刘九没有解释情报来源，只是继续说道：“根据一些信息推测，卡普很大概率，不会把孩子带回海军，可能会交给……山贼抚养。”

　　山贼？露玖更加困惑了。

　　“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刘九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你，‘死’一次。”

　　露玖瞳孔骤缩。

　　“假装死亡，蒙骗过卡普和海军。让他以为孩子是孤儿，顺势带走。”刘九说出了他的计划，“然后，你换一个身份，暗中跟过去，住在附近。可以偷偷照顾孩子。”

　　这个计划大胆，甚至有些异想天开。

　　但露玖听着，狂跳的心脏却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一些。

　　假死……让卡普带走艾斯……自己暗中跟随……

　　这似乎是目前绝境下，唯一能让艾斯既脱离险境，又能让她不彻底与孩子分离的办法。

　　风险巨大。

　　一旦被识破，万劫不复。

　　她看着刘九，这个提出如此疯狂计划的男人，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可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露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信任。

　　一种基于这一个月来，他沉默却可靠的守护，而产生的孤注一掷的信任。

　　她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艾斯，手指轻轻拂过他柔软的胎发。

　　为了这个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和刘九一样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

　　她同意了。

　　“需要我怎么做？”

　　计划在沉默中铺开。

　　刘九像一道真正的幽灵，在海军严密的封锁线下穿梭，将一则极其隐晦、指向性明确的消息，通过某个不起眼的渠道，传递了出去，给到了卡普。

　　消息的内容直指巴特利拉岛某处偏僻林地，以及一个“请照顾好罗杰的孩子”。

　　他做得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

　　然后，便是等待。

　　庇护所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露玖抱着艾斯，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预演着接下来的戏码，眼神时而坚定，时而涣散。刘九则依旧守在角落，如同蛰伏的岩石，气息收敛到极致。

　　第三天黄昏。

　　沉重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林地的寂静。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来了。

　　刘九隐在暗处，看着那个披着海军正义大衣、身形魁梧如山的老者，带着一脸复杂难言的表情，大步流星地朝着庇护所的入口走来。

　　卡普。

　　他果然一个人来了。

　　卡普停在伪装过的入口前，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眉头紧锁。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最终，他还是伸出手，粗暴地扯开了那些藤蔓伪装，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弯腰钻了进去。

　　庇护所内，油脂灯的光芒比平时更加微弱，摇曳不定，将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露玖躺在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双眼紧闭，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艾斯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襁褓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点点侧脸。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卡普的脚步在入口处顿住了。

　　他看着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里，翻涌着震惊、愤怒、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他认出了露玖。罗杰的女人。

　　他也看到了那个孩子。

　　海贼王的……血脉。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

　　露玖似乎被脚步声惊动，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看清站在床前的卡普。

　　她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质问。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带着一种生命燃尽后的灰败。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怀里的艾斯身上。那空洞的眼神里，瞬间注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母亲的极致温柔和不舍。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艾斯，往自己胸口更紧地贴了贴。

　　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决绝。

　　她没有对卡普说一个字。

　　没有哀求，没有托付。

　　只是用这个最后的动作，无声地宣告着她对这个孩子的爱与守护。

　　然后，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眼睛缓缓闭上。

　　最后一缕微弱的呼吸，也随之停止。

　　她“死”了。

　　在她生命最后一刻，她扮演了一个用尽生命生下孩子、最终力竭而亡的可怜母亲。

　　卡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失去生息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似乎因为失去母亲怀抱而开始不安扭动、发出细微呜咽的婴儿。

　　良久。

　　他发出一声极其沉重、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叹息。

　　他弯下腰，伸出那双足以轰碎山峰的大手，动作却异常轻柔地，将那个襁褓从露玖渐渐冰冷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艾斯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变换，哭声响亮了一些。

　　卡普抱着这个烫手山芋，看着床上“死去”的露玖，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和烦躁。

　　“罗杰你这混蛋……尽会给老子找麻烦！”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罗杰，还是在骂这该死的命运。

　　最终，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露玖，抱着啼哭的艾斯，转身，大步离开了庇护所。

　　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林地之外。

　　地下庇护所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盏油脂灯，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投下摇曳的光影。

　　过了许久。

　　床上的“尸体”，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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