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危险的海域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船尾被犁开又迅速合拢的海水。

　　巴基还在跟他的新能力较劲。大部分时候，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各部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偶尔情绪激动，或者睡迷糊了，还是会“咔嚓”一下，某个部位突然脱离，引来一阵见怪不怪的哄笑和新的“四分五裂”外号。

　　他气得跳脚，红鼻子更红了，但无可奈何。

　　香克斯倒是适应良好，依旧每天精力旺盛，爬桅杆，缠着雷利问东问西，或者和巴基斗嘴，仿佛那天差点害死好友的不是他。

　　刘九依旧擦他的甲板，整理他的缆绳，吃饭，睡觉。偶尔在战斗里，模仿着罗杰或雷利的动作，调整自己发力挥刀的角度。很细微的改变，没人注意。

　　天气一直不错。

　　直到某个午后，天空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昏暗，仿佛光线被什么东西吞噬了。风也停了，海面平滑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不起一丝涟漪。

　　绝对的寂静。

　　连海浪声都消失了。

　　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缓缓降临，笼罩了整艘船。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有些困难。

　　甲板上嬉笑打闹的船员们渐渐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惊惧和不安。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有人抬头望着那诡异的天色，喉咙滚动。

　　“这……这是什么鬼天气？”

　　“感觉……好难受……”

　　连一向咋咋呼呼的巴基都闭了嘴，紧张地四下张望，身体各个部分紧紧收拢，生怕一不小心又散架。

　　香克斯也收敛了笑容，站到罗杰身后，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罗杰站在船头，草帽下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微微仰头，看着那片吞噬光线的昏暗，眼神锐利如鹰。

　　雷利站在他身侧，镜片后的目光同样沉静，手搭在剑柄上，身体微微紧绷。

　　“来了。”罗杰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刘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皮肤微微发麻，像是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本能地想要后退。

　　他看向罗杰和雷利。

　　那两人像钉在船头的礁石，直面着那片不断蔓延的、未知的昏暗。

　　船，还在凭着惯性，朝着那片昏暗缓缓滑行。

　　仿佛主动驶向巨兽的口中。

　　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下降。

　　刘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不适。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那片令人压抑的昏暗，转而低头，检查了一下捆扎旁边木桶的绳索是否牢固。

　　绳子系得很紧。

　　他伸手，重新又勒了勒。

　　做完这个，他才重新抬起头，望向船头那两个背影。

　　压力依旧。

　　寂静依旧。

　　但他只是静静站着，看着。

　　像船上其他那些沉默的、等待着什么的船员一样。

　　等待着，船驶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船头，率先触碰到那片粘稠的昏暗。

　　像是撞进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的胶质墙壁，船身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光线在眼前被迅速吞噬，周遭的一切迅速褪色，陷入一种深沉的、近乎绝对的黑暗。

　　不是夜晚那种有星光月光的黑，而是连自己的手指伸到眼前都看不见的、纯粹的黑。

　　刚才还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心跳声，仿佛也被这黑暗吸收，变得微不可闻。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寂静。

　　冷。

　　刺骨的阴冷，不是海风带来的那种凉，而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带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刘九站在原地，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效果甚微。

　　黑暗里，传来几声压抑的、粗重的喘息，还有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咯咯声。是那些心理素质稍差的船员。

　　“点……点火把！”有人颤声提议，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蠢货！”立刻被旁边的人低声喝止，“你想引来什么东西吗！”

　　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死寂中，绷紧了神经。

　　刘九微微眯起眼，努力适应着这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借着某种不知来源的、极其微弱的磷光，看到身边物体模糊的轮廓。

　　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黑纱。

　　他看向船头方向。

　　罗杰和雷利的轮廓依稀可见，他们依旧站在那里，像两尊沉默的雕像。罗杰的草帽边缘，似乎有微弱的气息在流转，将那无形的压力稍稍排开。

　　船，在以一个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领域中航行。

　　时间感变得模糊。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小时。

　　突然。

　　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的歌声，不知从哪个方向飘了过来。

　　声音空灵，婉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歌词听不真切，但那旋律却勾动着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和回忆。

　　几个船员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下意识地朝着船舷边走去，脚步虚浮。

　　“醒醒！”雷利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如同警钟在众人脑海中敲响。

　　那几个船员猛地一震，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后退。

　　歌声还在继续，时远时近，撩拨着人的心弦。

　　刘九也听到了那歌声。旋律很怪，说不上好听，但确实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他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的、久远的画面——是穿越前那个狭小出租屋里，电脑屏幕的冷光。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杂念抛开。

　　歌声依旧萦绕，但他不再理会，只是更加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船继续前行。

　　歌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紧接着，左侧的黑暗深处，亮起了两盏巨大的、幽幽的绿色光芒。

　　如同鬼火，但更大，更阴森。

　　那光芒缓缓移动，朝着船的方向靠近。伴随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摩擦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黑暗中游弋。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的、带着深海淤泥和腐烂气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来。

　　“左满舵！避开它！”罗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

　　舵手拼命转动舵轮，船身发出呻吟，艰难地转向。

　　那两盏绿光的主人似乎被惊动，摩擦声陡然加剧，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阴影轮廓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带起的暗流让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

　　冰冷的海水溅上甲板。

　　刘九扶住缆桩，稳住身体。他能感觉到那阴影掠过时，皮肤上传来的、如同被冰冷黏液擦过的恶心触感。

　　那东西没有追击，两盏绿光缓缓沉入黑暗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久久不散。

　　船员们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

　　黑暗依旧，航行依旧。

　　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极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

　　像风暴中遥远的灯塔。

　　随着船只的前行，那光点逐渐变大，变亮。

　　最终，船头猛地一轻，像是冲破了某种粘稠的束缚，重新回到了正常的海域！

　　明媚的、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瞬间洒满甲板，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起伏的蓝色海浪……一切熟悉的景象重新映入眼帘。

　　温暖驱散了阴冷，海风的呼啸和浪花的哗哗声取代了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刘九放下手，眯眼看着久违的阳光。

　　甲板上，不知道是谁先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是更多如释重负的吐息声。

　　没人欢呼，也没人讨论刚才的经历。只是默默地检查着船体，整理着被颠簸弄乱的物品，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巴基一屁股瘫坐在甲板上，拍着胸口，喃喃道：“吓……吓死老子了……”他的身体这次倒是很争气，没有散架。

　　香克斯也松了口气，靠在船舷上，望着后方那片已经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海域，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心悸。

　　罗杰摘下滑帽，擦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回头看了看船员们，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狂放的笑容。

　　“库啦啦啦！怎么样？刺激吧！”

　　没人接话。

　　刺激过头了。

　　刘九走到船舷边，看着船尾后方那片寻常的海面。

　　刚才的一切，如同幻觉。

　　只有甲板上尚未完全干涸的、带着腥味的冰冷水渍，证明着那段黑暗航行的真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漆黑的、如同墨汁般的污迹。

　　他皱了皱眉，用手指捻了捻。

　　黏的。

　　带着一股极淡的、属于那片黑暗的腐朽气息。

　　他走到木桶边，舀起一瓢干净的海水，仔细把手冲洗干净。

　　污迹褪去。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头望向远方。

　　海天一色，广阔无垠。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漫画里，也没说这大海，这么诡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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