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前因

　　“那么请问魔神大人，你在从极之渊的那八百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望幽从善如流问道。

　　“你在凡界的身躯被毁后，我遍寻不到你的神魂，于是动用了溯光之术……”

　　重夜没在意她调笑般的称呼，将回到过去试图为她改命的事情缓缓道来。

　　“所以在从极之渊的八百年里，世上实际上是有两个重夜同时存在？一个是原本时间线上的你，魔息四散还未苏醒，一个是从八百年后回到过去的你，最后被天雷劈到只剩一缕魔息？”

　　重夜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挡下最后一道雷劫只是引子，实际上是因为溯光之力耗尽了，我被送回到了现在原本的时间线上。”

　　他看向望幽，灰白的瞳孔在窗棂缝隙透出的阳光下明明灭灭。

　　“望幽，如果不是你在最后时刻保住了我那一缕即将消散的本体魔息，并且最后依然选择入凡间历劫，如今我已是不在了。”

　　望幽微愣。

　　事情有些绕，但她还是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按照重夜原本的打算，直接解决了应天避免她再入人间历劫，那么溯光之力耗尽之后，他会回到现在的时间线上。

　　但她不入凡界便不会莫名身怀重夜的本体魔息，不会不自觉用身上的混沌元气滋养他的魔息，重夜也不会因此苏醒，重新成神。

　　他会继续在虚无中沉睡下去，无尽无期。

　　可现实却如早就被写好的话本一般，婉转跌宕，出人意料。

　　重夜终是没能阻止她入寂仙潭历劫，但却在溯光耗尽前被她留住了一缕本体魔息。望幽带着重夜的本体魔息茫茫然入了人界。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幽荧与烛照本就是日月精华与混沌元气的结合，日月不落，则神魂不灭。混沌元气消散致使诸神陨落，但幽荧和烛照却是唯二能通过日月精华来缓慢修复自身另一半混沌元气的神只。

　　身为冰夷时，望幽吸收的月精全用来压制修复残损的经脉，为她续命。可到了人界，她虽成了肉体凡胎，但却身体康健，她通过修行吸收的月精慢慢转化成了混沌元气。

　　这些藏在她体内的混沌元气本是用来重塑她的神躯，却也一并滋养了栖于她神魂的魔息。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凡界的修为越高，身上的混沌元气就越发丰盈精纯。

　　而后，她身上被混沌元气滋养的本体魔息唤醒了同一时间线上沉睡的重夜，两人在人间重新相遇，故事自此提笔。

　　想通这一切，望幽恍然大悟，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复杂感觉。

　　她既庆幸于重夜与她跨过时间和空间，兜兜转转仍能相遇，又惊愕于这种命中注定，似乎无法更改的轮回宿命。

　　“所以，命运真的是能够改变的吗？”

　　望幽难得有些茫然，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确定感。

　　重夜做了那么多，却依旧没能阻止她去人界历劫，反倒是亲自送上了本体魔息，为他们的相遇补全了最后一笔。

　　重夜却道，

　　“这话你不该问我。”

　　他给小海獭顺了顺毛，清泠的声音里却透着温润的暖意，

　　“你曾说你是最桀骜的叛命者。事实上你也已经开始改变一切，芩菡的寿数增加，苍泽至今也还活着。而被天道抛弃的我们，如今仍能苏醒着坐在这里讨论命运。”

　　望幽抬头看他，交错的窗影印在他的侧脸上，黯淡的眸子被映出一缕光亮，像一束被点燃的火把，照耀着前方不灭的希望。

　　望幽突然就笑了，笑声轻快又放松。

　　“也是，无论命运能否改变，我都不会却步不前。”

　　早在将神力和记忆封进玉镜时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想活，她要在天道灭神这既定的命运中，找出一条生路。

　　为神时，活着对她来说是本能，是不想被天道支配的反抗。后来转生成冰夷，活着成为了她想守护从极之渊和改变族人命运的责任。落入人界之后，想要活着的概念对她而言变的更为清晰。

　　她要好好活，能自由的在这红尘万景中踏遍千山看尽繁花，能用手中的刀守护所有她珍视的羁绊，斩尽一切妄图囚困和操纵她的枷锁。

　　这是她一直坚持的信念，这信念不会因为畏惧天道命运发生任何改变，而是会一直支撑着她，做那个最不屈的叛命者。

　　如同拨云散雾，抛却了无谓的迷茫，望幽心明神澈，一身轻松。

　　她伸了伸懒腰，松动了一下躺的快发霉的筋骨，脑子里想着如今等着她解决的几件事。

　　而在重夜眼中，一只满脸严肃的小海獭放松了表情，惬意地张开了短小的前肢，又蹬了蹬腿，圆溜溜的眼珠失去了焦点，呆呆地开始神游天外。

　　重夜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动物在他眼里不再是蠢笨，而是称得上可爱，忍不住趁机又揉了揉望幽光亮的皮毛。

　　望幽神游回来，抖了抖背上的手，还是不太适应现在的模样。

　　“首先，我们得解决应天，或者说是明昊。”

　　重夜告诉她明昊夺舍一事，结合她在人界这二十多年玉京都按兵不动，却突然对从极之渊大军压境，还有胥闻拿出的纳元鼎，望幽不难拼凑出明昊的想法和打算。

　　她入寂仙潭前，明昊对应天身体的掌控权增强，借应天之手想要重新启动当年屠戮人间的计划，攫取凡界灵力试图重启混沌元气，恢复自身神力。

　　之后却意外碰上了重夜，二人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明昊被重伤，又发现重夜也苏醒了，是以不敢在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冒险继续向人界出兵，于是计划被搁置。

　　而后她进入人界，明昊知晓重夜在她身边做了八百年随侍，因此盯上了她。估计是意外得知魔息之事，所以指使啼蛇、黎央和帝江轮番上阵，誓要在凡界解决重夜。

　　但重夜还是彻底复苏了，这让明昊更加急迫。正巧她在归境中吸收神力，明昊的纳元鼎同时探测到了从极之渊之中的那枚玉镜碎片，于是打上了她神力的主意。

　　“怪不得他不惜压上十万天兵也要从从极之渊夺走那片镜玉，直接吞噬我的神力要比他掠夺人间灵气的回复快的多。如果是神魂碎片，效果更是……”

　　望幽突然住了声，心底升起一片凉意。

　　重夜接着她的话道，

　　“从我之前跟他交手的情况看，没有混沌元气他能恢复到那个地步，怕是已经吸收了别的神只的神魂碎片了。”

　　至于是谁的，显而易见。

　　望幽脸色难看，四神中只有烛照那个疯子在陨落前把自己的神魂撕碎了丢着玩儿。如今三神都陆续苏醒，只有她那大师兄令阳因为神魂残缺还在凡界轮回。

　　烛照其余的神魂碎片估计已经是明昊的囊中之物了，所以他才会用纳元鼎搜寻地那么熟练。

　　望幽杀意翻腾，怒气汹涌。

　　从前，明昊意在人界，她置身事外。如今她早已是局中人，再难视而不见。

　　明昊指使帝江杀她人界亲友，派十万天兵意图灭族冰夷夺取神力，甚至吞噬了与她混沌双生的烛照神魂。

　　如此血仇，当真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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