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归境

　　望幽再睁开眼睛时是一片白。

　　她尝试着动了动四肢，才发现自己正趴在雪地里。

　　望幽迷茫地眨了眨眼，慢慢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眼前的世界仿佛是被银白晕透的一轴素色长卷。

　　明月皎皎，琼雪皑皑。

　　绵延无尽的白色花树，在雪地上摇曳着深深浅浅的花影。

　　雪与月交相辉映，泛起的银光将天地间的每一处缝隙冲刷，连黑夜也被点亮，层云舒展地在天空中铺展出光的轨迹。

　　一阵风过，卷起地上雪枝上花，让人一时分不清枝头上盛开的是残雪还是月华。

　　望幽下意识伸手去接那些扬起的星星点点，可碎琼却穿过了她的掌心。

　　她有些惊讶，但脑子里空荡荡一片，比地上积雪还白的彻底。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是谁。

　　不等望幽理清思绪，她便愣愣抬头看向远方。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望幽懵懵懂懂地向前走去，积雪很厚，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拖沓着步子。脸上时不时被温柔的风迎面卷上一点细雪，却都穿过她的身体。

　　她走了许久，不知寒冷，也不知疲倦。

　　时间在这一路的雪色与月色中，模糊成了她脚下一层薄薄的霜，等她踏过，便碎的干净。

　　终于，一片湖出现在她眼前。

　　湖边的积雪上铺满了厚厚的白色花瓣，但湖水中却干干净净没有一朵残英。

　　水中央，一轮圆月倒映。

　　风起，月光漾起一片粼粼，但湖中的那轮圆月却丝毫没有半点起伏。

　　它依旧安静地躺在水里，真实又明亮地照耀着天地。

　　就是它。

　　熟悉的感觉牵引着望幽，让她控制不住地向那轮月亮靠近。

　　她痴痴地伸出手，想将那月亮捞起。

　　指尖触碰到水中月的一霎，狂风暴雪骤起，瞬间吞没了望幽的身体。

　　与此同时，玉京玄灵殿中，一个巴掌大小的炉鼎开始泛起金光，明明灭灭地闪烁不停。

　　正在打坐的应天睁开了双眼，他看着那炉鼎若有所思。再抬眼时，属于神只的高傲和漠然尽数流露。

　　“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如今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

　　他淡淡看向殿外某个方向，冷声轻喃道，

　　“那便都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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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干嘛呢？”

　　烛照不知何时来的，正靠在柱子上问她。

　　亭中幽荧正忙着将自己的神力和记忆封存起来，敷衍回答道，

　　“忙着等死。”

　　烛照撇撇嘴，“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幽荧收起灵力，手上多出了一面光滑的玉镜。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确保封印在其中的东西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不会在她陨落之后跟着消散干净。

　　“混沌之力快没了，虽然总是要死的，但也好歹为自己微乎其微的复生留点后路。”

　　说完她便将那玉镜在桌上磕碎成三片，随手扔下神域。

　　“你这主意好啊。”

　　烛照拍了拍手，开始有样学样。不过他更加粗暴，竟直接将自己的神魂扯了出来，咔咔碎成几片就往下丢，只保留最后一小块在体内。

　　幽荧有些无语，“我一直以为你无心到无畏生死，没想到求生欲还挺强，看来那些传言不能当真。”

　　烛照笑笑，“众人皆说，夜神但求一败，明神唯我是尊，日神无心无羁……”

　　他看向与自己混沌双生的少女，调侃道，

　　“唯有月神大人，泽披众生？”

　　“不过因为望舒玉在人界与一凡人做了场等价交换，就称得上泽披众生了？”

　　幽荧神色冷淡，话语里却露出一丝茫然。

　　“谁知道呢……”

　　烛照耸了耸肩，满脸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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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吾神脉魂力，献于诸天神明，怜吾族类凋零，赐吾血脉延续。”

　　有人用熟悉的血脉唤醒了她漂浮在黑暗中微弱的神魂。

　　她听到了她的召唤，而后回应了她的请求。

　　于是，她在月光下，于她的血肉中重生。

　　“望幽。”

　　芩菡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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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横遍野的小镇，无助凄惶的女童正跌跌撞撞往外逃。

　　她刚焚尽了阿婆的尸体，不知去往何处，只知道不能再待在原地被人发现，于是用尽了全力逃命。

　　又一次摔倒之后，有人轻柔地将她扶起。

　　那人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她身上肮脏的血污也没沾染上他半分。

　　“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好么？”

　　她看着眼前如谪仙一般的人，傻傻点头。

　　那人微一拂袖，眨眼她便到了一座山前。

　　山峰直插云霄，望不到峰顶，只一狭窄的石梯纵横其上，蜿蜒伸进了云层里。

　　白衣人拿出了一块莹润的玉石，与一捧种子一并放进了锦囊里。仔细收好口后，他便将它挂在了她的腰上。

　　那人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

　　“去吧，爬到山顶，你就安全了。”

　　她愣愣看向那座仿佛没有尽头的石梯，又看了看那人带着鼓励的眼神，转身向通天阶梯爬去。

　　既白静静看着那个手脚并用艰难攀爬着的瘦小身影，喃喃道，

　　“望幽，我在三十三重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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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最后，是一双眼睛。

　　那双本该让天地失色的琉璃瞳里盈满了悲伤，光晕在他眼中碎成一片片冰晶，折射出的晶莹缓缓从眼角淌下，将瞳孔濯成了黯淡的灰白，于是世界也突然全部褪色成了沉寂的灰。

　　望幽猛的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

　　空荡荡的脑子里顿时被塞进了一堆记忆，月光化为了实质，层层包裹住她的身体。

　　暴风雪已然消散，她仍站在水中央。

　　湖里的月亮消失不见，但天上的月光却落了她一身。

　　没有穿过她的身体，而是实实在在洒在她的身上。

　　她全想起来了。

　　望幽眼中一片清明。

　　她是越凌宗弟子望幽，是冰夷帝姬望幽，也是陨落的月神幽荧。

　　这里是封存她记忆和神力的玉镜碎片化成的归境，也是她手腕上一直带着的护神石。

　　因她神力的存在，这里雪月一色，雪楹常开不败，成为了“归境雪月寻人间”的三界奇景之一。

　　更是因为她的神力能护元神不散，机缘巧合下玉镜碎片被收入越凌宗的珍宝阁，变成了被她选中的灵器护神石。

　　凌绝峰上与帝江一战，她剥离魔息后本应魂飞魄散，却被这护神石保住了一缕元神，如今又吸收了湖中神力和记忆，重塑了身躯。

　　因果轮回，她自己拯救了自己。

　　想到这，望幽笑了笑，心里有些感慨。

　　看来这所谓的命劫是彻底渡过了。

　　既如此，得赶快离开这里，外面还有许多人等着她回去。

　　望幽心念一动，归境便缓缓淡去，系着护神石的手链重现人间，掉落在地。

　　她刚准备弯腰捡起，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直直望向天际。

　　一股熟悉的灵力爆裂开来，震荡地云层都散成了汹涌的浪涛。

　　那是从极之渊的方向。

　　望幽眼底一沉。

　　从极之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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