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因果

　　望幽艰难地在地上半撑起身子，掏出回复的丹药全倒进嘴里。

　　来不及运功吸收，她再次向绛霞兰伸出手去，眼中全是狠劲儿。

　　已经接下的第一道天雷不能白受，都走到这一步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将这绛霞兰带回去。

　　触及根茎的一刹那，第二道天雷如期而至。

　　望幽再次倒下，这次隔了许久才勉强坐起身来。

　　她半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右半张脸上是大片可怖的黑色灼伤痕迹。

　　血液在沸腾，经脉在燃烧，雷电在体内飞窜游走。

　　但是，本该枯竭的灵力却莫名疯涨。

　　云破月出，皎洁的月光将峡谷中的一切照的纤毫毕现。

　　望幽披着一身月华，拄着手中月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她焦黑的脸上面无表情，作势将刀挥向绛霞兰。

　　轰！

　　第三道天雷声势更为骇人，比第二道的威力翻倍还不止。

　　这次望幽不再被动承受，而是挥刀直接向天雷斩去！

　　月刀暴涨出巨大的刀影，将黑紫色的天雷拦腰砍过，两者相交时迸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带着电闪火花四散而落。

　　等虚影褪去，望幽再次吐出一口血来。月刀早已消散，她身上的伤又加重了许多。

　　但她却没有倒下，仍旧站在原地。

　　望幽嘴角的血如泉涌，不停地将残破烧焦的前襟反复沁透。

　　身体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悬崖在向她不断逼近。

　　但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垂眸牵动灵力快速将手中月刀再次凝聚。

　　只有轻颤的眼睫昭示着她此刻的痛苦。

　　这才第三道啊……

　　月色更盛，望幽再次举刀向绛霞兰挥去。

　　重夜循着雷劫赶到远迭峡的时候，望幽刚刚接下了第八道天雷。

　　灰白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被神识中的场景惊地下意识睁大了双眸。

　　眼前的少女浑身浴血，黑色的焦痕遍布全身，血液和灼烧将仅剩的褴褛衣衫粘在伤口的血肉里，远远看去已经不成人形。

　　重夜的心跳骤停，脑子里瞬间空白，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接住了望幽终于撑不住倒下的身体。

　　而后恐惧如巨浪，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他缓慢地半跪在地，僵硬地让望幽倚在他怀里，揽着她后背的手颤抖着，另一只手悬在她身前半空，却不敢碰她分毫。

　　望幽身上血肉模糊，早已没有一块好皮。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张燃烧殆尽的绢纸，虽勉强维持着完整，但只要轻轻一碰，便是灰飞烟灭。

　　怎么会这样？

　　重夜放下欲触摸望幽而不敢的手，攥紧了掌心。

　　不是尘劫么？不是只要杀掉应天就可以避免她应命劫么？

　　怎么会是雷劫！

　　况且绛霞兰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重夜脑中一片混乱。

　　绛霞兰本是上古神草，不仅可复神魂，也可助飞升。天道守恒，以九道雷劫相护。

　　从前多少投机取巧者想借绛霞兰一步登天，都纷纷折戟于雷劫之下。

　　后来烛照和明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绛霞兰的种子，但也没听过栽种后开花的消息。

　　明昊……

　　想起之前与明昊交手，重夜恍然。

　　一切都变了。

　　明昊夺舍应天，绛霞兰现世，雷劫比尘劫先至。

　　重夜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人，很难想象她是如何以这脆弱的身体硬生生撑住八道天雷的。

　　还好，还好他赶上了。

　　重夜心中一阵后怕，并指飞快将神力注入望幽眉心。

　　望幽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开始好转，但仍旧血迹斑斑。

　　她睁开了眼，看见重夜在此也没有特别惊喜。

　　她只是慢慢地抬起手，再次向绛霞兰伸去。

　　在触碰到花茎的前一秒，她被人攥住了手腕。

　　望幽抬头向他看去，眼神平静无波，什么话也没说。

　　但那只被攥住的手，却依旧悬在半空，没有放下。

　　“第九道天雷比第八道强上百倍，你扛不住。”

　　望幽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手直直地保持着伸着的姿势。

　　无声的对峙。

　　而她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那双眼里没有犹豫和疑惑，也没有坚决和倔强。

　　只有平静。

　　如一潭深水，早就做好了倾泻一尽的决定，于是再无波澜，只余平静。

　　重夜狠狠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最后睁开眼，望进她无尽的眼底，松开了手。

　　他受不了她可能失望的眼神。

　　望幽伸手再次向绛霞兰探去，纤弱的手腕因脱力还在轻轻颤抖，却义无反顾的扼住了自己的命运。

　　第九道天雷落下的一瞬，望幽用尽仅剩的力气狠狠推开了重夜。

　　重夜没有反抗，身体在后退的同时挥了挥手，顷刻间所有魔息全部离体，在雷劫坠地之前如潮水般迎了上去。

　　浓郁的黑色魔息宛如一条巨蛇，张嘴吞噬了山崩地裂的毁灭气息。

　　紫色的电光无力地闪了闪，随后湮灭在蛇身中，销声匿迹。

　　一切发生地迅速而安静，那道声势浩大似要将她挫骨扬灰的天雷便这样消失地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望幽愣愣地望向天空，再回头向重夜看去。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被她推开的重夜身体开始慢慢化为雾气。

　　刚刚吞噬过天雷的黑色气息在他周围环绕，却怎么也进不去他身体。

　　于是那些好似魔气的东西也开始慢慢被分解成一缕缕轻烟，渐渐飘散淡去。

　　“重夜……”

　　望幽沙哑地唤他，慌乱地伸手想抱住他，却只换来穿过躯体的满手冰凉和他无奈的笑意。

　　重夜看着眼前满脸惊慌的少女，心中酸涩又无力。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解了她的命劫，但他好像只能做到这步了。

　　本体魔息吞噬天雷后已经将最后仅剩的溯光之力消耗殆尽。

　　他在这个时间节点已经无法再存在了。

　　若是这算成功解了她的命劫，那么望幽就不会再入凡间面对选择和死亡，不会再遇见他，而他也不会因她从虚无中苏醒过来。

　　所有的因果都将在此刻终结，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重夜满眼眷恋地伸出手，轻声叹息，

　　“别哭。”

　　我即将再次归入无尽虚无，也许永不再醒，但你的眼睛，会是我梦里最真实的指引。

　　她的双眸似露水滴落的一湖碎月，可他的手指却碰不到她眼角的泪滴。

　　望幽不觉自己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顾不上自己浑身的伤，固执地想从重夜逐渐消散的身影中抓住什么。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重夜看见望幽好像真的抓住了一缕黑色。

　　而后月光笼罩她全身，那缕黑色消失在她的眉心。

　　幽荧之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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