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两难

　　“应天怕是猜到真正要用这绛霞兰的人是我了。”

　　芩菡轻哼一声，

　　“打的倒是好主意。”

　　自八百年前黎央堕魔后，玉京便只既白能统帅全军。此次仙界想如仙魔大战前那般大规模入侵人界，还要防范魔界从中作乱，自是不能只靠既白一人独撑。

　　冰夷一族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无论是从前赫赫有名的帝君芩菡，还是如今打败玉京双璧的帝姬望幽，都是驻守前线的最佳选择。

　　让她们在绛霞兰的制约下冲锋陷阵，即便死了也不可惜，权当拔掉了他应天的心头刺。

　　望幽如何不知晓其中利害，可听到芩菡将近在咫尺的生机拒绝的如此干脆，心里仍是控制不住的失望和难过。

　　“可应天不怕我不应。”

　　望幽低着头，语气有些无力。

　　若她不应，娘亲便时日无多。等娘亲一死，从极之渊失了庇佑，应天便能任意施为。

　　至于她？一个尚不成气候的残废而已，还没能长成到威胁应天的地步。

　　她不像娘亲，全盛时不仅能以一己之力独挡魔界万军，还能与应天打的有来有回甚至隐隐压制。

　　应天忌惮的，从来都只是芩菡一人而已。

　　“望幽。”

　　芩菡见她一脸迷茫，神色是少见的脆弱，轻轻叹了口气。

　　“拿不到绛霞兰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

　　芩菡重新靠回到摇椅上，抬头望向头顶碧波水光，隐隐能看见星辰辽阔。

　　“我选择在仙魔大战时违逆明神命令，我选择不与玉京同流，我选择生下你。”

　　她曾反抗过，努力争取过，放弃后又曾将希望寄托过，却从未妥协过。

　　如今若为了苟活就将屠刀伸向无辜凡人，便是背叛了当年的自己。

　　千万年前的星辉穿过岁月长河，落在今日芩菡的眼中，璀璨一如往昔。

　　她轻轻勾起嘴角，笑的轻松，

　　“至我死时，我依旧坚持当时的选择。”

　　芩菡并不安慰望幽，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她不用背负自己的选择。

　　一旁的苍泽早已红了眼，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学她一样抬头望向天际。

　　芩菡看看他，又转头看向望幽。

　　“若应天执意要入人界，三界战乱必起。届时可趁乱离开从极之渊，脱离玉京视线，带着族人另寻栖身之地……”

　　这几乎是在安排后事了。

　　“娘亲！”

　　望幽忍不住打断，盯着她有些倔强地咬紧牙不想哭。

　　“还没到那一步，肯定还有办法的！”

　　说罢她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伸手狠狠擦了下眼角，大声道，

　　“我一定能解决！”

　　看着望幽强撑的背影，芩菡摇了摇头，

　　“这孩子……”

　　苍泽接道，

　　“她怕是起了强抢的天真想法。”

　　芩菡苦笑。

　　神草现世，必有天佑，取之本就不易，更何况现在在应天手里，定是设了重重保护。

　　想强抢，无异于跟应天直接交锋，谈何容易。

　　“待她冷静下来，自会知难而退。”

　　芩菡又开始晃起她的摇椅，

　　“等望幽安顿好族人后，以她赤子之心，明知挽救不了这场人间浩劫，怕还是会尽力一试，如此便总会有跟应天对上的一天。”

　　“你不拦她？”

　　芩菡闭上了眼，不再抵抗倦意，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拦不住，也不用拦。”

　　“我只希望到那时，那位神主能够及时履诺，解了望幽身上死劫，好让她能毫无后患地去做想做之事。”

　　……

　　玉京，擎天宫。

　　“对不起。”

　　既白神色低落。

　　“我不知道父君何时取得的绛霞兰，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想执行父神遗令。”

　　一切都太突然了。

　　“这不怪你。”

　　望幽向来将应天与既白分的很清楚，不至于就此迁怒。

　　“倒是你，此次出兵必是你为将首……”

　　以往征战魔族既白都十分厌战，这回面对凡人，想必心中更是纠结。

　　既白闻言神情更加萧索。

　　“不久前我刚求见过父君，一是想要他对遗令之事三思，二是想求取绛霞兰，但是……”

　　望幽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他一意孤行，不留半分余地。”

　　想起应天见他时的态度，既白苦涩地垂下了眼睫。

　　从前面对他温和慈爱的父君，在听见他的要求后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

　　低头看他时宛如俯视一只异想天开的蝼蚁，轻蔑、冷漠、无情。

　　既白不明白事情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知晓望幽艰难处境，而自己非但帮不了她，也囿于如今两难困境。

　　战事一起，他当真能将青空剑挥向无辜凡人？

　　“其实你如何选都可以。”

　　望幽看他挣扎，轻声道，

　　“是非取舍，惟心而已。”

　　应天救他性命，养育他长大，教导他成人，对他寄予厚望，给他无上尊位。

　　他身处琼楼万年，即使如今心陷泥沼，也不能否定应天予他驰骋九霄的恩情。

　　应天之于既白，便如芩菡之于望幽，是不能绝，不能弃，不能叛的存在。

　　“那你呢？你如何选？”

　　既白抬眸问她，眼里茫茫一片，像是要从她那里找寻自己的答案。

　　望幽无奈勾唇，

　　“你应知我，我向来学不会妥协。”

　　她歪了歪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都说世事难两全，我却偏要世事皆如愿。”

　　既白愣了下，

　　“你是想……”

　　望幽点头，肯定道，

　　“此番来找你，便是想知道那绛霞兰被存于何处。”

　　既白当即否决，

　　“你拿不到的！”

　　望幽没有退缩，反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既白叹了口气，解释道，

　　“知道消息后我便去打探过，常年驻守远迭峡的三千士兵不久前曾奉父君之命将一捧息壤带进峡谷中。”

　　息壤，绛霞兰喜好扎根的土壤。若想将绛霞兰移栽，必定少不了带着息壤一起，否则绛霞兰必枯。

　　“远迭峡？”

　　“对，就是那个父神当年亲手封印上古凶兽帝江之处的远迭峡。”

　　他看向望幽，眼中全是担忧，

　　“况且，即使越过这重重阻碍拿到了绛霞兰，你可想过从极之渊今后的处境？你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望幽却没有半分动摇，

　　“什么处境，什么后果，也得我拿到绛霞兰之后再说。一切的前提，是我娘亲得活着。”

　　只要冰夷女帝活着，从极之渊即使与玉京撕破脸也未必不能保族人周全。

　　至于她自己？

　　“若山海倾，则血肉弃。”

　　芩菡和从极之渊，便是她望幽的山海人间。

　　眼前的望幽决绝如刀，锋利的让人再说不出收刃入鞘的话来。

　　既白轻叹一声，知晓再劝无用，同时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羡慕，也有佩服。

　　她合该如此，如直插云中陡峭的山，如激汹穿石湍急的水，凡事一旦认定，则万物都应为她让步。

　　“后日寅时，那三千士兵会受命轮值换卫，新换卫的士兵中有人不熟悉情况，期间峡谷最东南一角崎岖处无人值守。”

　　既白眼神轻柔，

　　“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望幽愣了一下，随后感激一笑，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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