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牙戒指与桃花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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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滩的黎明,灰得跟泡了一夜的茶叶渣一样。

  我蹲在法租界垃圾筒后面,手里攥着两枚金牙——一枚刻着1888,一枚刻着1889,雌雄钥匙合璧,像一对准备殉情的鸳鸯。

  小桃花靠在我对面,胳膊的血渗过西装,滴在地面,绽成一朵小小桃花。

  我们身后,是“礼查饭店”404的窗户——刚刚我们用金牙钥匙打开保险箱,里面却只有一张薄薄的洋文纸:

  【Wele to the ga. Next station: Tianjin.】

  我差点把纸吞了:狗日的大佬,拿我们当猴耍,地图压根不在上海!

  “还玩吗?”我声音哑得像砂纸。

  小桃花把那张纸折成飞机,顺风放飞:“玩,为什么不玩?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我苦笑:“再玩下去,牙得全拔光。”

  她抬眼,眸子亮得吓人:“李三,你甘心只当贼?不想当棋手?”

  一句话把我怼住。我摸金牙,心里骂娘:老子想当棋手,可棋子是牙,棋盘是命。

  上午十点,租界广播连环炸:

  “济南电,张宗昌于专列失踪,生死未卜;北洋政府悬赏五千大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噗嗤笑出声:五千?比我还贵!

  小桃花却皱眉:“他若真死,图成无头案;他若假死,暗处更危险。”

  我耸肩:“管他真死假死,老子先活。”

  我们把两枚金牙熔了。

  不是开玩笑,真熔。

  借了一家首饰铺的小炉,火苗“呼呼”往上窜,金牙慢慢化成两滴金色小泪,亮得扎眼。

  我舀一勺铜水兑进去,增加硬度,再撒上一点白铜,颜色更暖。

  小桃花拿镊子搅拌,像调咖啡:“比例七三,硬度高,不易变形。”

  我调侃:“你还懂冶金?”

  她翻白眼:“在戏班,熔金点翠是基本功。”

  我吐舌:这女人,天生当铺老板娘。

  金液倒模,冷却后成了两枚素圈戒指,无花无字,只有内壁各刻一行小字:

  男戒:牙在,人在。

  女戒:图在,命在。

  我递给她女戒,她递给我男戒,互换戴上,像完成某种黑道婚礼。

  我开玩笑:“要不拜天地?拜完直接入洞房。”

  她一拳捶我肩:“拜完先拜阎王,洞房先埋坟。”

  我揉肩苦笑:行行行,你说了算。

  戒指搞定,我们揣着那张“天津邀请函”,直奔北站。

  票是文清砚买的,头等车厢,软座红绒,像戏院包厢。

  他亲自来送站,递给我们一只小皮箱:“天津礼物,到地儿再拆。”

  我警惕:“不会又是炸弹吧?”

  他笑:“炸弹要钱,我穷。”

  列车启动,他站在月台冲我们挥手,像送远嫁闺女,眼里却闪着“祝好运”的光。

  车厢里,我们对面坐着个洋教士,蓝眼卷曲毛,一开口地道济南腔:“兄弟姐妹,要祷告吗?”

  我摆手:“我嘴脏,怕熏了上帝。”

  他笑:“主爱金币,也爱金牙。”

  说着,他掏出一本圣经,封面竟嵌着一枚小小金十字架,分量眼熟——我熔牙时见过同款色泽。

  我心里“咯噔”:洋鬼子也掺一脚?

  小桃花用脚踢我:静观其变。

  夜里,列车“况且况且”摇晃,我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摸我口袋。

  我反手一扣,“咔”把那只手腕掰脱臼,耳边“嗷”一声——

  竟是洋教士!他另一只手举着一把微型钢剪,专门剪金手指的。

  我冷笑:“上帝不叫偷吧?”

  他疼得冒汗:“主...主要想考验你的信仰。”

  我夺过钢剪,把他金十字架掰下,揣进兜:“考验结束,上帝说合格。”

  小桃花在一旁憋笑:“神偷遇神职,黑吃黑。”

  天津站,晨雾浓得能舀一瓢喝。

  我们刚下车,月台广播突然响起——

  “济南急电,张宗昌尸体在黄河发现,面部毁烂,唯金牙尚在,经检验,为二十四K德国制造...”

  我愣住,下意识摸自己戒指:金牙在这,那他嘴里那颗是谁的?

  小桃花眯眼:“有人掉包,祸水东引。”

  我后背发凉:更大的棋手,在下我们这盘棋。

  出站口,一辆黄包车“吱”停,车夫递给我一张纸条:

  【牙是假的,图是真的,想活命,来桃花照相馆。】

  落款——张宗昌。

  我手指一抖,纸条差点掉地上:他不是死了吗?

  小桃花却笑:“死人写字,有趣。”

  我苦笑:死人写字,活人跳坑。

  桃花照相馆,位于天津日租界,门脸小,招牌旧,橱窗却摆着一张巨幅照片——

  小桃花穿戏服,持桃花扇,梨涡浅笑。

  我侧头看她:“你代言的?”

  她摇头,眼神却柔:“我十六岁,在这里拍的第一张照。”

  我恍然:原来,她的老巢在这儿。

  推门,风铃响,柜台后坐着个老头,瞎一只眼,另一只却精亮。

  他冲我们咧嘴,露出空洞牙床:“两位,拍照还是洗相?”

  小桃花把戒指往柜台一拍:“洗图。”

  老头摸戒指内壁,读到“图在,命在”,点头,拉动暗闩,

  整面墙“咔啦”旋转,露出暗室——

  昏黄灯下,一桌一椅,一部老式相机,镜头对准一张空凳子。

  墙上钉着一张照片:张宗昌穿军装,嘴缺半牙,却笑得比活人还嚣张。

  照片下,一行血书:

  【李三,牙还我,图给你,命——自己留着。】

  我盯着血书,牙龈发紧:“字写得真丑。”

  老头却递上一封信,封口火漆,印的是——张宗昌私章。

  我拆信,里面只有一张底片,对着红灯一照——

  正是青岛布防图另一半,坐标、炮台、水位,一应俱全。

  我手抖:“他真把图给我?为什么?”

  老头哑声:“因为——他欠你一条命,也欠她一条命。”

  他指小桃花,又指照片墙,

  我这才发现,满墙照片,全是当年被张宗昌害死的戏班、商贾、学生,

  桃花照相馆,原来是座灵堂。

  老头摘下自己假眼珠,往桌上一放,眼珠里竟藏着微型胶卷——

  第三层图?我直接跪了:套娃呢!

  他声音沙哑:“图分三层,牙两层,眼一层,三层合一,才是真坐标。”

  我头皮发麻:再往下分,是不是得拆骨头?

  小桃花却跪地,冲老头磕头:“师叔,我回来了。”

  我瞬间懂了:这老头,是她戏班仅存的长辈,也是张宗昌的——旧日琴师。

  老头扶起她,独眼却盯我:“小子,牙在,图在,命也在,可愿娶她?”

  我愣住,心脏“咚”一声,像被金牙砸中。

  小桃花低头,耳尖红。

  我舔舔戒指,咧嘴笑:“娶!但得先拜过这些照片——他们同意,我就签字画押。”

  老头点头,从抽屉拿出两张纸:

  一张婚书,一张转让书——

  把桃花照相馆所有底片、设备、房产,全送给我。

  我惊呼:“聘礼还是嫁妆?”

  他笑:“是买命钱,也是买心钱。”

  当夜,我们在照相馆暗室拜堂。

  没有花轿,没有鞭炮,只有红灯、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定格两张笑脸。

  我把男戒套她手,她把女戒推到我指根,独眼老头当见证。

  拜完天地,拜墙照片,我举杯冲满屋亡灵:“各位作证,从今往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仇,就是我的仇。”

  老头擦眼角,递上一只旧相机:“去把真图拍全,把张宗昌最后的脸——钉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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