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扳指里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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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鬼手站在灯下盯着那枚扳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他手里那枚放大镜都快贴到翡翠面上了,嘴里地倒吸凉气,活像老烟枪抽到最后一袋烟丝。小张在旁边举着煤油灯,手抖得火苗子乱窜,被老头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稳着点!晃得老子眼晕!

  我把湿衣服脱了,裹上船舱里的破棉被,牙齿还咯咯打架。江水泡过的身子骨,这会儿才开始觉得冷,冷到心窝子里。

  真的,鬼手张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风箱,绝对是真品。你看这水头,这颜色,这雕工——他指着扳指内圈的纹路,这是宫里造办处的手法,错不了。慈禧太后生前最宝贝这枚扳指,据说里头藏的是她晚年最机密的旨意。

  不是旨意,我接话,是名单。

  老头一愣,抬眼看我:你看过了?

  我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拓纸。那是我开扳指时,用棉纸和炭笔拓下来的。鬼手张接过去,对着灯光看,越看手越抖。

  乖乖......他喃喃道,这上头全是......

  全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接话,青帮的、巡捕房的、洋行的、码头的,甚至国民党的。谁收过鸦片钱,谁卖过军火,谁逼良为娼,谁杀过人,全在上面。

  扳指的内圈刻着蝇头小篆,密密麻麻上百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跟着数字,是钱的数目,还有日期。最狠的是黄金荣自己的备注,用暗语写着每个人的把柄——谁养外室,谁抽大烟,谁贪污受贿,一目了然。

  这不是扳指,鬼手张倒吸凉气,这是阎王爷的生死簿。

  所以它要人命,我把扳指拿回来,重新用油布包好,也能救人命。

  天快亮的时候,我把小张打发上岸,让他去办两件事。

  第一件,送一封信给《申报》的副主编吴先生。这位吴先生是我沧州老乡,当年在老家欠过我爹一条命。他接到我的信,会明白该怎么做。

  信里没别的,就是那枚扳指的拓印件,还有我口述的一段文字。文字里详细写了青帮如何利用法租界的身份,垄断鸦片贸易,逼死多少良民,又贿赂了多少官员。名单上的名字,我特意圈出十几个最显赫的,足够让整个上海滩震动。

  第二件,送一封拜帖给杜月笙。帖子很简单,就一句话:扳指在我手,杜老板可愿一叙?

  小张问我:三哥,你就不怕杜老板直接派人杀了你?

  他不会,我笑,他比黄金荣聪明。杀人灭口是下策,拿到东西才是上策。他既然能用阿香算计我,我就能用扳指算计他。

  可阿香姐她......

  她欠我的,也欠杜月笙的,我望向江对岸,这笔账,该清了。

  小张走后,鬼手张递过来一根烟:小子,你这步棋走得险。两头都得罪,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我点上烟,狠狠抽了一口,所以才要让他们俩先斗起来。他们不斗,我就得死。他们斗得越狠,我越安全。

  这个道理,是我在黄公馆里悟出来的。黄金荣为什么放我跑?因为他要借我的手恶心杜月笙。杜月笙为什么算计我?因为他要借我的手探黄金荣的底。

  他们都把我当棋子,那我就当一回棋子。可棋子要是会下棋,那就不是棋子了,是棋手。

  三天后,《申报》头版头条,整版都是青帮的内幕。

  标题是《翡翠扳指藏玄机,青帮暗账曝光天》,副标题更狠:法租界华探长黄金荣涉嫌鸦片走私,名单涉及政商各界百余要人。

  文章写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明说是我燕子李三偷的扳指,又处处暗示扳指落到了手中。名单上的名字,只公布了十几个,但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有巡捕房的总探长,有工部局的董事,有四大百货公司的老板,甚至还有南京政府的一个议员。

  整个上海滩炸了锅。

  那天我正在码头上扛包,听见报童在喊:号外号外!黄金荣暗账曝光!青帮内幕大揭秘!

  工头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报纸藏起来,生怕被人看见。码头上所有跟青帮沾边的人,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的名字也在那名单上。

  鬼手张的小船靠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是吴先生叫人送来的,上面只有四个字:事已成,速匿。

  我烧了纸条,继续扛包。可心里那股子痛快劲儿,比喝了三斤烧刀子还爽。

  那天傍晚,黄公馆的方向传来消息。据说黄金荣看到报纸后,把书房全砸了,连那幅唐伯虎的《仕女图》都撕得粉碎。他派门神带兵封了《申报》馆,可人家报馆早有准备,提前把报份送到了公共租界的《字林西报》,洋人护着,门神也动不了。

  黄金荣又派人到十六铺码头抓我,可我来无影去无踪,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他气得吐了血,在床上躺了三天。

  而杜月笙那边,动作更快。

  《申报》出来的当天下午,他就派人给我送了封信。信里没威胁,反而客气得很,说久闻燕三爷大名,愿备薄酒,共商大事。

  我没回信。回信就露怯了,露怯就值不了钱了。

  我在等。

  等他们斗得更狠些,等他们把自己的底牌都亮出来,等他们忘了还有我这个人。

  那时候,才是我真正出手的时候。

  第五天夜里,我正在亭子间睡觉,窗户缝里又飘进来一张纸条。这次不是吴先生,也不是杜月笙。

  纸条上只有七个字,字迹娟秀,是阿香的笔迹:

  欠你的,还清了。

  我攥着纸条,半宿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码头上传来消息。阿香走了,坐上去香港的轮船。临走前,她把酒馆卖了,卖的钱全分给了十六铺的穷人。有人说她去了南洋,有人说她去了欧洲,总之,她自由了。

  她欠我的,是命。

  我欠她的,是情。

  这笔账,谁也算不清。

  可她说还清了,那就还清了吧。

  那天傍晚,我坐在黄浦江边,看着江水东流。鬼手张坐在我旁边,抽着烟袋。

  下一步,去哪儿?他问。

  哪儿也不去,我说,就在上海滩。

  还偷?

  我点头,但不再偷扳指、偷钱财。

  那偷什么?

  偷天,我说,偷这片压在上海滩穷人头上的天。

  鬼手张没说话,只是默默抽烟。烟雾在暮色里升腾,像战旗。

  远处,黄公馆的灯又亮了。杜月笙的杜公馆也亮着灯。两盏灯隔着黄浦江,像两只猛兽在对峙。

  而我,燕子李三,就是这江面上的一阵风。

  风虽小,能掀浪。

  浪大了,就能翻船。

  船翻了,天也就变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怀里那枚扳指还在,名单还在。

  可它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上海滩的穷人,那些码头扛活的兄弟,那些摆摊讨生活的商贩,那些被我救济过的、被欺压过的、在底层挣扎的所有人,他们知道了一件事——

  燕子李三,能从一个阎王爷手里抢东西,就能从另一个阎王爷手里抢。

  这个信念,比任何扳指都值钱。

  江风吹过,我打了个喷嚏。小张从船上跳下来,给我递了件褂子。

  三哥,他说,接下来偷谁?

  我望向江对岸,那里是法租界最好的地段,有洋楼,有花园,有巡捕,有大佬。

  偷谁?我笑了,偷该偷的人。

  谁该偷?

  让穷人活不下去的人,我接过烟袋,抽了一口,黄金荣该偷,杜月笙该偷,那些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都该偷。

  可他们有权有势......

  权势?我吐了个烟圈,权势是纸老虎,一捅就破。今天我能破黄金荣的局,明天就能破杜月笙的局。后天,就能破整个上海滩的局。

  江风吹散了烟圈,也吹散了我最后一点犹豫。

  走吧,我把烟袋还给他,回码头。明天还得扛包,还得吃饭,还得活着。

  我们三个,一老二少,沿着江堤往回走。身后是滚滚黄浦江,身前是灯火通明的上海滩。

  这滩浑水,我蹚定了。

  结局?

  不,这才刚开始。

  燕子李三的故事,只要上海滩还有穷人,就永远不会结束。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回到沧州老家,我爹还活着,我妹子也活着。我们一家在院子里吃饭,有馒头,有咸菜,还有一碗热汤。

  我爹对我说:三儿,人活着,得有个奔头。

  我说:爹,我的奔头,就是让天下穷人都吃上热乎饭。

  他笑了,说:好小子,有种。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不知是江水,还是眼泪。

  窗外天亮了,十六铺的汽笛又响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故事也开始了。

  而我燕子李三,还得继续飞。

  飞到这上海滩的天,变颜色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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