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丑陋的脚

　　小苗儿人小个矮，绕过篱笆墙走到大院门口，才看到院子里的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很瘦，比外公还瘦，嘴巴失去牙齿的支撑往里瘪。

　　穿着洗得泛白的黑色盘扣布衫，黑裤子，黑布鞋。

　　老人依坐在堂屋门边，呆呆望着某个方向出神，动也不动，像尊雕像。

　　小苗儿顺着她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去，什么都没瞧着，不过她认得那是村口的方向。

　　小苗儿突然觉得老人有点可怜。

　　她说不明白那种感觉。

　　以前她被关在笼子里，周围没有人的时候空荡荡的，她也是这样扒着栏杆望外面。

　　希望来个人陪她玩，陪她说说话，因为周围太安静了。

　　老人跟她那时候很像，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有人进院子，守望的老人察觉到动静，捡起手边拐杖，扶着门板颤巍巍站起来，眼睛眯了又眯也瞧不大清。

　　“谁来了？是燕儿吗？”

　　许燕秋用力拍了两下手掌。

　　老人脸上立即漾开笑来，“你这丫头，每回来都是给我送吃的，说了不用不用，家里有吃的呢，老婆子饿不着……你带了个小娃娃？这个就是你闺女？”

　　小苗儿一把顺过妈妈手里的小篮子，登登跑到老人面前，“老婆婆，我妈妈是许燕秋，我叫许青禾，小名小苗儿！这是我妈妈做的卷叶粑，可好吃了！你尝尝！”

　　“诶唷，小苗儿啊？你妈妈手艺确实好，做的那些吃食都好吃。”

　　“超好吃！我吃了十个呢！”

　　“真的呀？那我一定要尝尝。不过你不该叫我婆婆，论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太奶哩。”

　　“太奶！”

　　“诶！”

　　许燕秋后头进屋，搀着老人坐下，往她手里放了个卷叶粑，又在女儿脸上宠溺捏了捏。

　　这鬼精灵，小嘴巴甜的，总能把村里长辈逗开怀。

　　这一会功夫，张家奶奶就被小苗儿迷得找不着北，好像已经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许燕秋失笑，留着老小在这说话，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里屋外。

　　“太奶奶，咋样？好吃吗？”小苗儿蹲在老人面前看她吃东西。

　　太奶奶嘴里缺了好多颗牙呀，吃东西嚼吧不了，是一点一点抿着吃的。

　　小苗儿眼睛转了转，拿起个卷叶粑，学着老人的样子，用嘴巴抿着吃。

　　“……”粑粑突然变得粘嘴，嘴皮子疼。

　　她看着进食很慢很慢的老人，心里突然有点闷。

　　小小的卷叶粑，她三两口就能吃完，可是太奶奶就要吃很久。

　　没有牙，原来这么不方便。

　　可她的异能可以重塑，却不能再生，没办法让太奶奶重新长出牙来。

　　没有牙，都啃不了肉……

　　“太奶奶，你吃完东西嘴巴疼不疼呀？”小苗儿问。

　　张太奶愣住，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娃娃，这么近的距离，她也只能勉强看清娃儿五官。

　　很漂亮的娃娃，眼睛很亮很干净，跟燕儿有双一样的眼睛。

　　也跟燕儿有着一样的性子，善良。

　　张太奶眼角爬上笑意，脸上深刻的皱纹舒展开来，“不疼，太奶奶早练出来了，一点都不疼。”

　　“那你慢慢吃，我给你讲故事！我会讲好多故事！你听过熊熊奶吗？还有张丹枫，他是个会武功的大侠！太奶奶，什么是武功啊？……”

　　许燕秋就在院子里，堂屋讲话声全部能听到，被逗得直乐。

　　她闺女，明明想给老人讲故事，到最后变成了她的一个个“为什么”。

　　她脑子里都浮出张家奶奶脑门冒汗的画面了。

　　简单把院子里外收拾一遍，许燕秋拍手招呼娃儿回家。

　　爸爸的状况虽然看起来有好转，但是日常还是需要时不时排痰，身边得有人时时看顾，她不能离开太久。

　　“燕儿，你等会。”张家奶奶说了声，拄拐进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个塑料袋，袋子里卷着好几卷钱。

　　许燕秋不明所以。

　　老人把钱塞她手里，“别推，不是给你的。”

　　她低头看了眼脚边小娃娃，脸上浮出笑，话里外透着豁达，“到了我这把年纪，今晚眼睛一闭，可能明儿就醒不过来了。

　　“这钱是我这些年攒下的，死了也带不走。

　　“你把这些钱拿去，等我不在了，用这些钱给我打副薄棺，要是还有剩，就留着给小苗儿读书用吧。

　　“我无亲无故，后事就麻烦你们家了。”

　　这些交代完了，张家奶奶又指着院角的枇杷树，“拿篮子摘果，给娃娃吃，今年果子长得好，特别甜。”

　　走出张家小院，许燕秋眼睛有些红。

　　小苗儿也觉得心里闷闷的，快要走出拐角的时候她回头看，太奶奶还站在院子里，隔着篱笆墙目送她们。

　　离得远了，太奶奶看起来更瘦更单薄，身子微微佝偻，头发白得像铺了一层雪。

　　小苗儿更闷了，心不在焉，以至于经过另一个小院时，忘了往里瞧。

　　等回到家，跟外公叽叽喳喳说了一通话，心情好点了，小苗儿才恍然想起。

　　诶呀，她说了回头去找小乔玩的，她差点给忘了！

　　……

　　章家。

　　章乔坐在家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抿着小嘴一言不发。

　　正午的太阳最晒人。

　　五娇看着儿子低落背影摇头叹气，“三儿，进屋吧，太阳大了。”

　　小男孩静默了一会，起身把着小方凳，控制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穿着裤子看不出来，可是他最清楚，裤子下面的脚有多丑。

　　丑得，让人看了就恶心。

　　咔哒，咔哒，咔哒。

　　凳脚叩击地面，章乔一步一挪回屋。

　　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噔噔噔地脚步声，节奏很快。

　　紧接着，小女娃清亮糯软声线响起，“小乔！我来找你玩啦！”

　　章乔面色猛地一白，放下凳子飞快转身，想要在凳子上坐下。

　　他走路的样子又怪又难看，他不想让小苗儿看到。

　　可是因为转身太急，加上太过慌乱，他没能站稳，一下摔在了地上。

　　裤管被拉扯着往上缩了一截，露出下面的脚杆子。

　　章乔绝望抬头，小女娃已经跑进院子，就站在他不远处，眼睛盯着他露出的脚呆愣愣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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