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晨汲温井水 嫩苞藏绿间

　　融境坪的晨雾裹着三分凉，却没压得住木片晃出的“叮叮”声——那声音从暖棚方向飘来，像串细巧的铃，轻轻撞进阿乐的耳朵里。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指尖先摸到枕边的养护册，封皮上昨天画的花苞还带着铅笔的淡痕，想起昨夜特意接在灶房铜盆里的井水，连鞋都没来得及系紧，趿着就往灶房跑。

　　灶房的窗棂漏进浅金的晨光，落在铜盆上，映得盆里的井水泛着细碎的光。阿乐伸手探了探，水温刚好裹住指尖，不凉不烫，像揣着块温玉。他拎起铜桶往盆里舀水，桶沿蹭到盆边的红薯干，“哗啦”掉下来两块，他赶紧捡起来塞进兜里——这是张婶昨天送的，甜得很，等会儿说不定能分给囡囡和小石头。

　　往暖棚走的路上，墙角的腊梅开得正旺，嫩黄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就飘来淡淡的香。阿乐特意绕到棚边的木片下，仰头看最上面那片画着小太阳的木片：晨露顺着海浪的纹路往下淌，滴在芝麻杆上，“嗒”一声轻响，像在跟他打招呼。他蹲下来拨了拨铺得匀匀的芝麻杆，忽然看见藤架下的枝桠间，藏着点不一样的颜色——不是叶片那种深绿，是浅得近乎透明的嫩，裹着层细细的绒，像被晨雾揉软了的小灯笼，躲在两片叶子中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禾姐姐！小禾姐姐！”阿乐的声音里裹着慌慌的惊喜，手里的铜桶晃了晃，水溅在裤脚，他却半点没在意。他蹲在藤架边，手指悬在那点嫩绿上方，离得近了才看清：花苞比指甲盖还小，顶端泛着淡淡的粉，像刚睡醒的孩子鼻尖沾的红晕，细绒在晨光里闪着微光，碰一下都怕碰坏了。

　　小禾拿着水壶从屋里跑出来，头发上还别着根昨天编花环剩下的干草。她凑过来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赶紧把水壶递到阿乐手里：“慢些浇，顺着根须绕着浇，别让水淋着花苞——这可是藤苗冒的第一个花苞，金贵着呢！”说着，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上的细绒，动作轻得像碰棉花，“你看这绒，是护着花苞的，等它再长大点，绒就会慢慢褪掉，到时候就能看见花瓣的颜色了。”

　　阿乐握着水壶，壶嘴贴着芝麻杆的缝隙往下淌水，看着水流慢慢渗进土里，在根须周围晕开浅褐的印子。正浇着，就听见李大叔扛锄头的“噔噔”声，他放下锄头凑过来，粗糙的手指在离花苞半寸的地方停住，摸了摸下巴笑：“好家伙，这芽儿长得比我预想的快！我昨天磨木片时还想着，得等开春才能见着花苞，没想到它倒急着出来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片细砂纸，蹲下来把棚边的木杆再磨了磨，“这木杆边缘有点糙，别勾着藤叶，也别刮着你这小宝贝花苞。”

　　张婶端着竹篮走过来时，篮子里飘着蒸红薯的甜香。她从篮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红薯，递给阿乐和小禾，自己则蹲下来帮阿乐拨了拨挡住花苞的叶子：“这花苞得多晒晒太阳，但正午的太阳太烈，得用块薄布挡挡，不然细绒会晒蔫。我中午把家里的旧布剪一块来，你记着到时候盖上。”阿乐咬了口红薯，甜汁在嘴里散开，他忽然想起兜里的红薯干，赶紧掏出来分给李大叔和张婶，“张婶，这是你昨天给的，可甜了！”

　　“阿乐！阿乐！”远处传来囡囡和小石头的声音，两人拎着布包跑过来，布包上还绣着囡囡自己缝的小蝴蝶。小石头先从包里掏出个拳头大的贝壳，献宝似的递过来：“阿乐，我昨天在河边捡的，你看这花纹，像不像你画的海浪？我想把它挂在花苞旁边的藤架上，给花苞作伴！”囡囡则掏出支彩色铅笔和一张绣着小太阳的布片：“我把彩笔借给你，你把花苞画得再好看点！这布片是我绣的，跟李大叔木片上的太阳一样，挂在棚帘上，能给花苞晒更多太阳！”

　　阿乐接过彩笔，翻开养护册，先在昨天画的花苞旁边，仔细写下“藤架东边第三根枝桠，花苞比指甲盖小，顶端粉，有细绒”，笔画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然后他握着彩笔，给花苞顶端的粉色涂得再深些，又画了小石头的贝壳挂在藤架上，画了囡囡的布太阳粘在棚帘上，最后在旁边画了四个小脑袋——扎辫子的囡囡、留短发的小石头、笑着的小禾姐姐，还有举着红薯的自己，每个人的嘴角都画得圆圆的，像在跟着花苞一起开心。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暖，暖棚里的藤叶被晒得发亮，露珠在叶片上滚来滚去，最后落在芝麻杆上。小禾找了块浅蓝的薄布，教阿乐剪了个小方形，用细麻绳系在花苞上方的藤杆上，布片垂下来，刚好挡住正午最烈的光，却不耽误柔和的阳光照进来。李大叔则把小石头的贝壳系在离花苞不远的地方，风一吹，贝壳和木片一起“叮叮”响，像在唱小调。

　　傍晚收工时，大家一起帮着把暖棚的蓝布帘放下来。李大叔调整了木片的位置，让它们晃起来更顺溜；张婶帮阿乐把养护册放进布包里，还塞了块新烤的红薯干；囡囡和小石头拉着阿乐的手，说明天要带糖来，“给花苞加油，让它快点长大！”

　　阿乐拎着布包往家走，怀里的养护册还带着暖棚的温度。夜里他躺在床上，翻到画着花苞的那一页，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忽然想起阿海寄来的信里说，海边的春天有大片大片的花，风一吹就像海浪。他拿起铅笔，在养护册的空白处写了一行小字：“等阿海哥哥和阿溪姐姐回来，花苞就开了，到时候咱们一起闻花香，一起听木片和贝壳的声音。”

　　窗外的月光落在暖棚的木片上，海浪图案泛着浅淡的光，“叮叮”声偶尔飘进来，阿乐抱着养护册，想着明天要更早去暖棚——说不定，那小小的花苞，又会给他新的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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