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五大弟子会

　　江安府的夜，被一场淅沥的春雨浸得湿滑黏腻。林闻轩坐在驶往城南“听潮阁”的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膝头。马车外，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短短的影子，一如他此刻晦明不定的心绪。

　　梅公口中的“小聚”，绝非寻常。他早已打听清楚，所谓“小聚”，实则是梅公门下最核心的“五大弟子”每月一度的例会。能受邀列席，意味着他已从需要考察的外围，真正踏入了权力核心的门槛。

　　马车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引路的并非寻常小厮，而是一位身着灰袍、面容枯槁的老者，他眼神浑浊，行动间却悄无声息，正是梅公身边那位神秘的“墨先生”。

　　“林大人，请随我来。”墨先生的声音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闻轩点头，紧随其后。穿过几重看似寻常的院落，墨先生在一面爬满藤蔓的影壁前停下。只见他手指在影壁几处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特定顺序敲击数下，影壁竟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温暖的灯光和隐约的谈笑声从下方传来。

　　这便是第一处“坑”：梅公府邸竟有如此隐秘的暗道，这“五大弟子会”的隐秘程度，远超想象。墨先生此人，绝不仅仅是个账房。

　　拾级而下，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布置雅致，却不见任何窗户的地下密室呈现眼前。室内已有四人，见林闻轩进来，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坐在主位左下首的，是一位年约四旬，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官员，乃江宁盐铁使**杜宏远**，掌江南盐政命脉，是梅公的钱袋子，人称“笑面财神”。

　　其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豪的武将，乃是江安守备**熊威**，手握府城兵权，是梅公的“铁拳”。

　　第三位是个干瘦精悍的中年人，江安府通判**赵文启**，主管刑名诉讼，消息灵通，是梅公的“耳目”。

　　最后一位，则是个穿着富贵，笑容可掬的胖子，并非官员，而是江南织造总局的皇商**钱不易**，掌控着皇家织造和部分漕运，是梅公与内廷、宗室联系的纽带。

　　这四人，便是梅公在江南权力网络的四大支柱。

　　“闻轩来了，坐。”梅知节坐在主位，微笑着指了指杜宏远下首的空位。这个座位，意味深长。

　　林闻轩恭敬行礼后落座，感觉那四道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身上细细刮过，审视、评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今日叫闻轩来，是让你们几个做师兄的，多带带他。”梅知节语气平和，“日后，闻轩便是我们自己人了。”

　　杜宏远率先开口，笑容和煦：“林老弟年轻有为，梅公慧眼。日后江安府乃至江南道的人事考评，还需老弟多多费心。”这话看似客气，实则点明林闻轩的价值所在——他手中的吏部文选司权柄。

　　熊威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文人就是弯弯绕！林老弟，以后有事，尽管开口，这江安府地界，还没人敢不给我老熊面子！”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霸气外露。

　　赵文启则阴恻恻地补充：“熊大人说的是。林大人新晋，难免有些不开眼的人碍事。若有，知会一声，赵某人的刑狱大牢，还空着不少位置。”言语间的寒意，让林闻轩脊背微凉。

　　钱不易搓着手，笑眯眯地说：“都是自家人，好说，好说。林大人日后在京中开销用度，若有不便，尽管找老钱我。”

　　看似热情的接纳，实则各有盘算。杜宏远的拉拢，熊威的威慑，赵文启的警告，钱不易的利诱，共同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林闻轩意识到，踏入此门，便再无退路。**

　　梅知节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和谐”场面，话锋一转：“既然都是自己人，有些规矩，闻轩你也该知晓。我们这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行事，当以大局为重。具体事宜，你们稍后与闻轩细说。”

　　会议进入正题，开始商讨近期几项重要的人事调动、盐引分配以及如何应对京城清流派的试探。林闻轩默默听着，心中震撼于这个利益同盟运作之精密，牵扯之广。

　　就在议题暂告一段落时，一直沉默的墨先生，忽然从袖中取出那本林闻轩曾惊鸿一瞥的《红册》。

　　暗红色的封面，在灯光下仿佛凝固的血液。

　　《红册》再次出现，而且是在如此核心的场合！

　　墨先生将《红册》恭敬地放在梅知节面前。梅知节并未翻开，只是用手轻轻抚过封面，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林闻轩身上。

　　“此册，记录着我们的‘同道’。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责任。”梅知节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闻轩，你的名字，不日也将录入其中。这是护身符，亦是……枷锁。”

　　林闻轩心头狂震。他明白，名字一旦写上，便是将身家性命彻底绑上了这艘船。

　　然而，没等他从《红册》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梅知节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文启，上次让你查的那位总在暗中记录我等行踪的‘清风先生’，可有眉目了？”梅知节淡淡问道。

　　赵文启躬身回答：“回恩师，已有线索。此人似是京城某位御史派来的暗桩，行踪诡秘，且……似乎身怀异术，几次围捕都被他提前感知，溜走了。”

　　新的危机出现：“清风先生”是谁？他的异术是什么？这个暗桩的存在，预示着京城清流已盯上这里，为后续风暴埋下伏笔。

　　梅知节冷哼一声：“异术？雕虫小技。此事交由你去办，必要时，可请‘影’出手。务必在京城那帮老家伙拿到确凿证据前，清理干净。”

　　“影”！林闻轩记住了这个名字，一个连赵文启都要借助的、专司“清理”的神秘人物。

　　会议在一种肃杀的氛围中结束。林闻轩随着众人离开密室，重回地面的雨夜之中。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却感觉那股无形的压力，已如这湿冷的夜雾般，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他知道，从今夜起，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棋手，也是棋子。而《红册》与“清风先生”，如同两把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前路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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