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这会不会就是线索？

　　空气像是凝固了的劣质糖浆，粘稠而窒息。

　　那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还有地上妇人空洞绝望的眼神，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更能刺穿人心。

　　冷月面无表情地甩了甩短刃上并不存在的血污，收刀入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她扫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挤作一团的难民，银灰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魔气侵体，晚期，没救了。”

　　她的话像冰碴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靠近只会被攻击，或者被感染。”

　　道理苏芷都懂，可看着那妇人最终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哭，看着周围人那麻木中透出的更深沉的恐惧，她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塞了一大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

　　裴九霄靠在山石上，重重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玉衡子闭上眼，不忍再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诵往生咒文。

　　欧阳雪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着玉衡子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白幽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踢了踢脚边一块小石子，石子滚落到那滩黑水边缘。

　　他歪着头，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嘴里啧啧两声。

　　“低级魔仆都算不上的玩意儿，转化得倒是挺快。这鬼地方的魔气，浓度比我想的还高点儿。”

　　他的话没人接茬。

　　这时候讨论魔气浓度，显得格外残忍。

　　苏芷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腥甜和焦糊味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悲剧的中心，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些还活着的、惊惶不安的难民。

　　他们需要帮助，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各位老乡，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路过的大夫。”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上了这个身份，尽管她现在更像是个挣扎求存的修士。

　　没人回应。

　　那些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陌生力量的畏缩。

　　冷月刚才那一刀，镇住了场面，也割开了距离。

　　苏芷抿了抿唇，从随身的、已经空瘪不少的布袋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那是她之前自己配的、最普通的清心解毒散，对魔气没什么大用，但至少能安抚一下惊惧的心神。

　　“我这里有些药，可能对你们有点帮助……”

　　她试探着，将瓷瓶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依旧是一片死寂。

　　只有那妇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胡子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沟壑纵横，沾满了灰土，但眼神还算清明。

　　他看了看石头上的瓷瓶，又看了看苏芷，最后目光扫过她身后气息不稳的裴九霄、需要人搀扶的玉衡子，以及那个煞神般的冷月和神秘兮兮的白幽。

　　“你们真是大夫？”

　　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

　　“是。”

　　苏芷肯定地点头，指了指裴九霄。

　　“我朋友也受了伤，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落脚，打听点消息。”

　　或许是“朋友受伤”这个细节削弱了一些威胁感，又或许是苏芷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不似作伪，老者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一丝。

　　他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凉。

　　“没用了，都没用了，药能治病，能治这……这鬼东西吗？”

　　他指向那滩正在缓慢渗入泥土的黑水。

　　“我们不能治魔气，”

　　苏芷坦诚以告，声音清晰。

　　“但我们可以治疗普通的伤病，或许能帮你们稍微抵御一下魔气的侵蚀。”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们也想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从哪里来？”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

　　老者还没开口，他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就忍不住哭诉起来。

　　“我们从山那边的李家村逃出来的！三天前，天一下子就变黄了！然后……然后就有些发疯的野兽，见人就咬，被咬了的人，没多久就……就变成刚才那样了！”

　　“官府呢？？”

　　裴九霄忍不住插嘴，声音虚弱但急切。

　　“官府？”

　　老者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第一天还有衙役敲锣让大家别出门，后来……后来就没人影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看见镇上……镇上好多那种黑乎乎的怪物在游荡，完了，都完了……”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勾勒出一幅人间地狱的草图。

　　魔气爆发并非仅仅局限于帝都，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在扩散！

　　秩序崩坏，生灵涂炭。

　　苏芷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十倍、百倍！

　　她不再多问，默默地将瓷瓶推过去一些。

　　这次，那老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瓶子，低声说了句。

　　“多谢。”

　　有了这个开头，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丁点。

　　苏芷让欧阳雪拿出所剩无几的干粮，分给了几个看起来饿得最厉害的孩子。

　　她自己则走到那个失去丈夫的妇人身边，蹲下身，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渡过去一丝微弱的、带着流云仙针安抚效果的灵力。

　　妇人身体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了苏芷一眼，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感谢，只是任由苏芷握着，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就在苏芷的灵力触及妇人身体，试图抚平她那剧烈情绪波动的刹那——

　　一种奇异的感应，在她心间悄然萌生。

　　不是之前施展“春回大地”时那种磅礴的星月之力，而是一种极其细微、极其温和的共鸣。

　　仿佛她体内那新生的、融合了星月与仁心回响本源的力量，被某种纯净的、源于生命本身的悲伤与祈愿所触动，自发地流转起来。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乳白色光点，从妇人身上悄然浮现，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飘飘悠悠，融入了苏芷的指尖。

　　是仁心回响！

　　但这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补充，更像是一种信息的交换，一种情感的连接？

　　那光点融入的瞬间，苏芷仿佛清晰地感受到了妇人那撕心裂肺的悲痛之下，深藏着的、对逝去丈夫的不舍，以及对活下去的、最本能的渴望。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那一点仁心回响融入后，她并未感觉到灵力的明显增长，反而像是内心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对星月之力的掌控，似乎更圆融了那么一丝丝？

　　难以言喻，却真实不虚。

　　白幽一直半眯着的眼睛，在这一刻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目光落在苏芷那刚刚吸收了光点的指尖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苏芷压下心中的惊异，没有声张。

　　她继续用那温和的灵力安抚着妇人，直到对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松开手，站起身。

　　她环顾这片小小的、充满绝望的避难地。

　　这里有失去亲人的痛苦，有对未来的恐惧，但也有在绝境中依旧挣扎求生的微弱火光。

　　她走到一个咳嗽不止的孩子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渡过去一丝带着生机的灵力，缓解他的不适。

　　孩子母亲感激地看着她，那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她又帮一个手臂被树枝划伤的男人清理了伤口，敷上草药。

　　每帮助一个人，每当接收到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真心的感激，那种奇异的共鸣便会再次出现，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点微弱的乳白色光点融入她的身体。

　　它们没有直接增强她的力量，却像是在不断洗涤、精炼着她与星月璎、定星盘之间的联系，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感知和掌控，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变得更加细腻、更加得心应手。

　　原来，“仁心回响”的真正作用，并不仅仅是积累力量，更是一种修行？

　　是让她这具“容器”，更能与这个世界生灵的“愿力”共鸣的媒介？

　　这个发现，让她在沉重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别样的路径。

　　就在她帮最后一个难民处理完一点小擦伤时，那个最初与她交谈的老者，再次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戒备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姑娘，你们不是普通人吧？”

　　他压低了声音，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也有一丝恐惧。

　　“你们能对付那些怪物？”

　　苏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

　　“老伯，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老者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找个怪物少点的地方，听说，北边有些大山，里面还有没被污染的寨子……”

　　北边？苏芷心中一动。

　　守陵人……星见族……似乎都与北方有关。

　　“老伯，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听说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晚上星星特别亮，或者有什么古老传说的地方？”

　　她试探着问，想起了玉衡子提到的“星陨之地”。

　　老者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逃命都来不及，哪顾得上看星星啊！不过……”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们村以前有个疯疯癫癫的老樵夫，总说他在西山最深处的山谷里，见过会发光的石头，晚上看跟星星掉下来似的，大家都当他胡说八道。”

　　发光的石头？山谷？

　　苏芷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会不会就是线索？

　　她还想再细问，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类似鹰隼的啼鸣！

　　声音凄厉，充满了暴戾！

　　冷月瞬间绷直了身体，短刃再次滑入手中，银瞳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凝重。

　　“是魔化的飞禽！不止一只！朝这边来了！”

　　刚刚缓和片刻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难民们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望向灰黄色的天空。

　　苏芷也立刻站起身，体内灵力加速流转。

　　她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平民，又看了一眼身边伤痕累累的同伴。

　　麻烦，果然从不独行。

　　而那个关于“发光山谷”的模糊线索，像风中残烛，刚刚点亮，就面临着被再次吹灭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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