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荣妃

　　目送太后离去，元岁寒转回目光，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微凝。

　　皇后这才把目光落在戚昭仪隆起的腹部上，关怀道：“戚昭仪这胎怀相瞧着极好，气色红润，精神头也足，本宫瞧着，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丰韵之美，这腹中皇嗣，想必也是个知道疼惜母亲的乖孩子。”

　　说着，示意画墨将自己面前的枣泥山药糕送到戚昭仪案上，“听说最是补气安胎，戚昭仪尝尝可合口味？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饮食起居更要万分仔细。”

　　这番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皇后贤德大度。

　　然而，梨花却十分清楚，皇后是绝不会允许戚昭仪生下孩子的，不过就算皇后有何手段，想必戚昭仪也早有准备，况且身孕本是假。

　　戚昭仪何等伶俐之人，岂会感受不到皇后关怀下的冰刃？

　　她面上绽开一个明媚得近乎张扬的笑容，伸出染着蔻丹的纤指，轻轻抚摸着根本不存在的皇嗣，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皇后娘娘如此挂心，真是折煞嫔妾了，嫔妾一切都好，许是托了皇上洪福，这孩子自怀上便乖巧得很，从不闹腾嫔妾，吃得好睡得香，连太医都说脉象稳健有力呢。”

　　她语带炫耀，眼风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的梨花，话锋微妙一转，“倒是瑶婕妤，瞧着身子似乎比嫔妾重些，想必更为辛苦吧？瑶婕妤可要好好保重，毕竟这福气来之不易啊。”

　　梨花心中清明，知她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是在人前做戏，戚昭仪更是借此在皇后面前坐实两人不和的假象。

　　便只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如同静水深流，不起波澜，“谢昭仪娘娘关心，嫔妾一切安好，不敢言辛苦。”

　　皇后见此，心中得意冷笑，却也不愿就此放过。

　　她转向上首的元岁寒，语气愈发温婉体贴，柔声道：“皇上，如今宫中戚昭仪与瑶婕妤同时有孕，此乃天佑我朝，是大大的喜事，臣妾瞧着，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只是皇上为前朝政务宵衣旰食，已是万分辛劳，下朝后还要时常惦念两位有孕的妹妹，臣妾恐皇上龙体过于操劳，有损圣安。”

　　皇后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柔，“臣妾想着，后宫姐妹皆为皇上妃嫔，理应为皇上分忧，汤容华入宫年纪虽小，如今也渐通人事，出落得亭亭玉立，性子更是活泼，还有薛容华，抚养明熙皇子一向是尽心尽力，慈母之心，天地可鉴，皇上闲暇时，也该多去她们宫中坐坐，一则雨露均沾，方是后宫和睦之道，二则也好让两位有孕的妹妹能更安心静养，不必时时悬心，恐怠慢了圣驾。”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既体现了皇后的贤德与大度，关心了皇上身体，又体贴了有孕之人，更不着痕迹地将汤容华和薛容华推了出来，意图分走梨花与戚昭仪的恩宠。

　　两虎相争是好，可风光尽占，长久以往，也不是好事。

　　殿内瞬间安静了许多，梨花抬起杏眸，抿了抿唇瓣。

　　对面的汤容华闻言，脸颊飞起两抹红霞，薛容华仍是一脸怯色。

　　元岁寒执起面前的白玉酒杯，眸光深沉，落在皇后看似真诚恳切的面容上，语气平淡，“皇后关怀朕之龙体，心意朕已知晓，不过前朝之事，关乎国本，朕责无旁贷，后宫之事，朕亦自有分寸。”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梨花，那一眼极其短暂，却让梨花的心猛地一跳。

　　元岁寒继续沉声道：“戚昭仪与瑶婕妤身怀龙裔，乃社稷之福，皇室之喜，尤其是戚昭仪，入宫以来，甚得朕心，朕多去探望，是为安抚，亦是为人父、为人君之责，谈不上辛劳，至于雨露均沾，朕心中，自有衡量，皇后不必费心。”

　　直接干脆地拒绝了皇后的劝谏，语气虽缓，却堵死了所有转圜的余地，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对皇后过度干涉的不悦。

　　皇后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袖中的手指猛然收紧，长长的护甲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肉。

　　皇上对戚氏的维护，竟已到了如此地步，连这般合情合理的规劝都要驳回！

　　她强忍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质问，正欲寻个由头缓和气氛，再图后计，元岁寒却不再给她机会，他放下酒杯，声音提高了几分，“今日岁末家宴，君臣同乐，朕心甚悦，后宫和睦，子嗣繁盛，是江山稳固之基，借此佳期，朕亦有意施恩，晋封后宫，以彰德容，以慰辛劳，共沾天家喜庆。”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丝竹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连侍立在旁的宫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皇后更是眉心狠狠一跳。

　　元岁寒的目光首先投向了下首低眉顺眼的薛容华身上，道：“薛容华，性情温良，克娴内则，抚育明熙皇子，更是细心周到，慈爱有加，朕心甚慰，即日起，晋为昭仪，望尔日后一如既往，恪尽母职，抚育皇子成人。”

　　薛昭仪，竟是连越两级，从容华直接晋为昭仪。

　　薛容华，此刻该称薛昭仪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典砸得懵住了，愣怔了片刻，直到身边的巧心拉了拉她的袖子，才恍然回神，连忙疾步走到殿中，福身道：“嫔妾叩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抬起头时，眼中已盈满了水光。

　　梨花也暗暗为薛昭仪高兴，虽说元岁寒一直有所眷顾，可升了位份，她和明熙的用度，宫人的态度，乃至在宫中的处境，都会得到切实的改善。

　　这第一个晋封，便如此出人意料，让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皇后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快速盘算着，薛氏晋位，虽有些意外，但一个怯弱胆小只知抚养孩子的昭仪，于她而言，并无太大威胁。

　　就算明熙能活着长大，一个病弱皇子也注定与太子之位无缘。

　　未等众人从薛昭仪晋封的震动中完全回过神，元岁寒的目光已转向了那抹最为惹眼的红色，开口道：“戚昭仪，伴驾日久，性敏慧捷，如今身怀皇嗣，于宗室有功，即日起，晋为妃位，赐号荣。”

　　荣妃！正二品的妃位！与贵妃仅一步之遥！

　　荣？梨花在心里暗自思索，荣禄光大，尊贵显赫之意。

　　皇后显然也知道，心中的怒火有些压制不住。

　　“皇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婉，“戚妹妹有孕晋封，原是喜事，臣妾也替妹妹高兴。只是妃位非同一般，关乎后宫体统，臣妾以为，不若待妹妹平安诞下皇嗣，再行隆重的晋封典礼，一则更为稳妥，以示朝廷对皇嗣的重视，二则，也可让妹妹安心养胎，免受晋封典礼的劳累。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元岁寒闻言，缓缓转动手中的玉扳指，目光平静地看向皇后，“皇后考虑周全，不过，戚氏伴朕多年，如今又身怀六甲，功在社稷，当得起此位，朕意已决，无需再等。”

　　“皇上……”皇后还想再争。

　　“皇后，”元岁寒打断她，声音微沉，“后宫晋封，朕自有主张。

　　从戚昭仪变为荣妃了，听够了上头帝后二人的争扯，荣妃脸上瞬间绽放出如同牡丹盛放般明媚张扬的笑容，她仪态万方地起身，盈盈下拜，“嫔妾谢皇上隆恩，皇上待嫔妾如此厚爱，嫔妾定当竭尽所能，小心翼翼，为皇上诞下一位健康聪慧的皇儿，以报君恩。”

　　尤其是最后，还带着挑衅意味地瞥了皇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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