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她与那两位“兄长”之间，早已

　　踏入锦瑟院正房，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薛林氏正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脸上的笑意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常嬷嬷侍立在一旁，也是眉眼含笑。

　　红梅和几个大丫鬟正轻手轻脚地布置着早膳，见了碧桃，都纷纷笑着行礼问安，气氛融洽温馨。

　　“桃儿来了，快过来坐。”

　　薛林氏见到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招手让她到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眉头微蹙。

　　“我瞧着你这脸色怎么还有些苍白？可是昨夜没睡好？还是身子不舒服？”

　　碧桃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眼睑，掩饰道。

　　“劳干娘挂心，桃儿没事。许是昨日下雨，有些着凉，歇息一晚已经好多了。”

　　薛林氏不疑有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秋日天气多变，最是要仔细。一会儿让厨房给你熬碗姜枣茶驱驱寒。”

　　说着，又对常嬷嬷笑道。

　　“嬷嬷你看，咱们桃儿就是懂事，知道用功，也懂得照顾自己。”

　　常嬷嬷笑着附和。

　　“是啊夫人，姑娘这般上进，又知冷知热，真是难得。”

　　红梅在一旁布菜，也插话道。

　　“可不是嘛，奴婢听说碧桃姑娘近日练字极是用心，手腕都累着了呢！这般勤奋，便是男儿家也比不上。”

　　碧桃被她们夸得脸颊微热，心中却愈发虚浮，只能低声道。

　　“干娘和嬷嬷过奖了，桃儿愚钝，只能靠勤勉弥补。”

　　“诶，话不能这么说。”

　　薛林氏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目光慈爱。

　　“聪明与否尚在其次，这份肯吃苦、知道上的心才是最难得的。你如今识字渐多，理家也在学着，干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愈发温和。

　　“我听常嬷嬷说，你昨日还帮着核对了中秋的礼单和账目，眼尖心细，竟找出了一处错漏？可是真的？”

　　碧桃的心又是一紧，知道常嬷嬷定是将昨日之事告诉了干娘，忙道。

　　“桃儿只是侥幸看到，当不得干娘如此夸奖。许多地方还需向嬷嬷多多请教。”

　　常嬷嬷忙道。

　　“姑娘太谦逊了。老奴核对半晌都没发现，姑娘一眼便瞧出来了，这份机敏，可不是谁都有的。”

　　薛林氏满意地点头，轻轻拍了拍碧桃的手。

　　“好孩子，不必过谦。你能看出问题，便是用了心，学了进去。这理家管事，看似繁琐，实则最是磨练人的眼力和心思。你如今能有此进益，干娘甚是欣慰。”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

　　“不过啊，桃儿，学习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但也需张弛有度。我听说你练字极为刻苦，有时一写便是几个时辰，连手腕都累着了？这可不行。”

　　碧桃听着干娘关切的话语，想到自己那手腕酸软的真正缘由，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是，桃儿知道了，往后定会注意。”

　　薛林氏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继续谆谆教导。

　　“写字读书，是修身养性，是增长见识，是让你明事理的利器，却不可因此熬坏了身子，那便是本末倒置了。你要懂得爱惜自己，知道吗？”

　　“是，干娘。”

　　碧桃声如蚊蚋。

　　“还有啊，”薛林氏语气愈发柔和，带着一种深切的期望，“你如今在府里，身份与以往不同。干娘盼着的，不单单是你学问长进，理家能干，更盼着你们兄妹几个，能和睦友爱，互相关怀。”

　　她的心猛地一沉，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薛林氏并未察觉，依旧沉浸在美好的愿景里，娓娓道来。

　　“你大哥性子是冷了些，但心地是好的，学问也扎实，你有不懂的，尽可去问他。你瑾瑜表哥为人温雅周到，学问渊博，你多与他请教，于你大有裨益。”

　　提到另外两个，碧桃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至于你二哥允琛…”

　　薛林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又含着期盼。

　　“他性子是跳脱混账了些，被我和你父亲惯坏了，有时行事没个分寸，但他心地不坏，只是不懂表达。你既叫他一声二哥，平日里若能劝着些，或是……或是他若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多担待些，告诉干娘，干娘来管教他。总归是一家人，莫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

　　碧桃听着干娘话语里对薛允琛的描述再想到昨日他那强势的掠夺，孟浪的言语只觉得腿软。

　　她死死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还有玦儿…”

　　薛林氏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希冀。

　　“他身子弱，心思又重，性子孤僻，难得与你还能说上几句话。你多去陪陪他，开解开解他，让他莫要总是一个人闷着。你们年纪相仿，或许……或许你的关怀，能让他心里敞亮些。”

　　静思斋内，那被强行卷起的画轴，那突如其来的拥抱，那冰冷又滚烫的唇瓣，那绝望而疯狂的吻，还有那被撕裂的衣帛声……

　　碧桃的脸色彻底失去了血色，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要坐不稳。

　　常嬷嬷在一旁见碧桃神色不对，只当她是被夫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感动或是触动，忙笑着打圆场。

　　“夫人您就放心吧。姑娘这般聪慧懂事，又重情义，定然能体会您这片苦心，与几位少爷好好相处的。老奴瞧着，姑娘对几位兄长都是敬重有加，昨日还特意来问老奴，中秋该给少爷们准备什么节礼合适呢，可见姑娘心里是时刻惦记着的。”

　　红梅也笑着接口。

　　“是啊夫人，碧桃小姐性子最好不过了，待人温和，又知礼数，几位少爷定然也喜欢这个妹妹。”

　　薛林氏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拉着碧桃的手，轻轻拍了拍。

　　“好，好，干娘知道你是最好的孩子。这府里日后，总要靠你们兄妹几个互相扶持。兄友妹恭，一家子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强。干娘这辈子，也就盼着这个了。”

　　兄友妹恭…兄友妹恭…

　　它们在碧桃的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想到薛允琛昨日在她耳边带着泣音的“心悦”，想到他强势的索取。

　　想到薛允玦那沉寂眼眸中骤然爆发的疯狂和绝望。

　　而她自己在那一刻的沉溺。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身后的绣墩。

　　“干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薛林氏和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她。

　　碧桃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低下头，声音艰涩。

　　“对、对不起干娘…桃儿…桃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想…想先回去歇息一下…”

　　薛林氏见她脸色确实难看，不似作伪，连忙关切道。

　　“这是怎么了？可是真的着凉了？快，快回去躺着！常嬷嬷，快去请府医来看看！”

　　“不、不用了干娘！”

　　碧桃连忙摆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桃儿回去躺躺就好，不必劳烦府医…桃儿告退…”

　　她说完，也顾不得礼数，匆匆对着薛林氏行了个礼，便转身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锦瑟院的正房。

　　留下薛林氏和常嬷嬷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担忧。

　　“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薛林氏蹙眉，眼中满是疑惑。

　　常嬷嬷忙宽慰道。

　　“许是昨日真的累着了，又吹了风，身子不适。夫人别担心，老奴待会儿就去疏影轩瞧瞧。”

　　薛林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望着碧桃离去的方向，带着一丝忧虑。

　　而碧桃，一路疾走，直到再也看不见锦瑟院的屋檐，才扶着一旁冰冷的廊柱，剧烈地喘息起来。

　　阳光明媚，照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却驱不散她心底那一片冰寒与混乱。

　　兄友妹恭…

　　她与那两位“兄长”之间，早已……

　　如何还能担得起这干净温暖的四个字？

　　干娘的期盼越是殷切，她心中的负罪感便越是深重，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待心跳稍平，一股懊悔又涌了上来。

　　她方才怎么就那般失态了？

　　干娘待她恩重如山，那般慈爱地拉着她说话，满怀期盼地憧憬着兄妹和睦的景象，她却因为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事和不堪的经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跳起来，甚至不顾礼数地仓皇离去。

　　干娘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不懂事？

　　会不会伤了干娘的心？

　　一想到自己可能冲撞、辜负了干娘的关爱，碧桃就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

　　她用力揉了揉依旧发烫的脸颊，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方才的失态，也来安抚自己这颗纷乱不堪的心。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裙和发髻，确认看不出太多异样，这才迈着依旧有些虚浮的步子，心事重重地往疏影轩走去。

　　刚踏入疏影轩的月亮门，一股馥郁清甜的桂花香气便扑面而来，比之外面园子里的更为集中浓烈。

　　只见院中那两株新移栽的桂树，经过昨日秋雨的洗涤，金灿灿的花朵簇拥在墨绿的叶间，开得正是繁盛。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树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着的金色尘霾，仿佛连空气都被这香气浸透了。

　　“姑娘回来了！”

　　眼尖的小满最先发现她，丢下手中正在擦拭廊柱的抹布，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迎了上来。

　　青禾和丹桂也闻声从屋里出来，脸上都带着笑意。

　　“姑娘脸色瞧着比方才好些了？”

　　青禾细心，注意到碧桃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不似先前那般惊惶，连忙上前扶住她。

　　“夫人那里没什么事吧？您走得那样急，可把奴婢们担心坏了。”

　　碧桃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怕扰了干娘用早膳，便先回来了。”

　　她不想再多谈锦瑟院的事，目光转向那满树金桂，深吸了一口那甜香，试图借此驱散心中的郁结。

　　“这桂花……开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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