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凤仪安内润无声

　　坤宁宫的小年家宴，如同冬日里的一股暖流，悄然滋润着紫禁城内曾经有些僵硬的关系。

　　宴席散去后，张太后对待皇帝和皇后的态度明显更为亲和，偶尔还会命人送些自己小厨房做的点心来坤宁宫，嘱咐夏望舒安心养胎。

　　宫中上下都感受到这股缓和的气息，连带着办事都少了几分以往的谨小慎微，多了几分从容。

　　夏望舒安然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关怀。

　　她的腹部日渐隆起，行动也愈发不便，但精神却很好。每日里，她大多时间在殿内静养，或做些轻柔的针线，或听长子朱载堃背诵诗文，或看着女儿朱安宁嬉戏。

　　皇帝朱厚照无论前朝事务多么繁忙，每日总会抽空来坤宁宫坐上一会儿，有时只是静静陪着她说说话，有时会考校一下朱载堃的功课，享受片刻天伦之乐。

　　这一日，朱厚照下朝较早，来到坤宁宫时，见夏望舒正由宫女扶着在窗边慢慢走动，阳光洒在她恬静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没有打扰，只是站在门边静静看着。直到夏望舒转过身发现他，欲要行礼，他才快步上前扶住。

　　“不是说了，身子重了，这些虚礼就免了。”朱厚照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切。

　　夏望舒温婉一笑：“礼不可废。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朱厚照扶着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顺手拿起她正在缝制的一件小巧的婴儿兜肚看了看，针脚细密，绣着简单的如意云纹。

　　“嗯，江西来了奏报，吴永年干得不错，清丈推进顺利，几个工坊区也渐成规模，税收比去年同期涨了三成。还有月港，文贵说商船往来愈发频繁，关税收入可观。”

　　他难得地在她面前提起政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这些都是他力排众议推行新政的成果，如今正一点点显现出来。

　　夏望舒安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丈夫话语中的成就感。她轻声道：“臣妾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国库充盈，边疆安稳，是天下百姓之福。陛下夙兴夜寐，辛苦终见成效，臣妾也为陛下高兴。”

　　她一般不会去追问这些细节，更不会去妄加评论，只是表达着作为妻子的理解与支持。这种恰到好处的回应，让朱厚照觉得格外舒心。他知道，他的皇后从不干政，却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最熨帖的慰藉。

　　“前几日母亲入宫，说起父亲……”夏望舒话锋一转，语气轻柔，“父亲近来似乎也读了些格物相关的书籍，虽仍觉其是‘末技’，但也承认若能利国利民，亦有其价值。”

　　朱厚照闻言，眉梢微挑。夏儒是清流领袖之一，他的态度哪怕只是细微的松动，也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他看向夏望舒，明白这或许有她居中婉转劝慰的功劳。他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夏望舒摇摇头：“臣妾并未做什么，是陛下推行新政，成效渐显，使得如父亲这般持重之人，也开始愿意试着去理解了。” 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皇帝和新政本身，既撇清了自己可能干政的嫌疑，又进一步肯定了丈夫的努力。

　　与此同时，慈宁宫那边也传来了新的动向。 张太后或许是被那次家宴触动，或许是见皇帝治国确有章法且不忘亲情，她主动向皇帝提出，可将宫中部分用度稍作节俭，尤其是她自个儿份例里的些奢靡用物，能省则省，说是“皇帝在外推行新政不易，哀家在宫内，也当为此出一份力”。

　　这举动虽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它代表着太后对皇帝治国理念的某种认可与支持。

　　朱厚照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他恭敬地谢绝了太后的提议，言明“母后安享尊荣乃是儿臣本分”，但太后的这份心意，无疑进一步巩固了后宫的和睦，也让朱厚照推行各项政策时，少了许多来自宫闱内部的潜在阻力。

　　凤仪天下，并非一定要在前台呼风唤雨。夏望舒以其特有的温婉、聪慧与恪守本分，如同春风化雨，悄然弥合着皇帝与太后、乃至与部分传统士大夫之间的裂痕，为朱厚照构建了一个稳定和谐的后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力量，滋润着帝国这棵大树最深处的根系，让其能够更有力地迎接外界的风雨，萌发新的枝桠。而她腹中那个即将诞生的新生命，则承载着所有人对未来的期盼，在这片日渐缓和的气息中，静静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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