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炸锅的知青们

　　大队里恢复高考的消息，直到第二天才通过村头的大喇叭正式传出。

　　“各位社员注意了！重要通知！全国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

　　大队长顾建国略带沙哑却清晰的声音，顺着电线传遍了整个大队的每个角落。

　　各个大队知青点瞬间炸了锅。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缝补衣服的、准备下地的知青们，全都猛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脸上写满了震惊，随即被狂喜取代。

　　“什么？恢复高考了？”

　　有人不敢相信地追问，耳朵死死贴在挂在广播喇叭的栏杆上，生怕漏听一个字。

　　确认消息无误后，知青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往宿舍狂奔。

　　有的知青翻出压在箱底的课本，书页都已经泛黄发卷，边角皱巴巴的，他们却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有的知青当初下乡时没带书，急得在宿舍里团团转，拉着身边的人连连追问：“你有书吗？借我看看！”

　　“谁有高中的课本？借一下呗！”宿舍里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激动的呼喊声、还有压抑不住的哭声，乱成了一锅粥。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便在全国蔓延开来。

　　城市、乡村、农场、知青点，凡是有下乡知青的地方，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当场痛哭流涕，握着拳头嘶吼着“终于能回城了”。

　　有人抱着许久未见的课本，彻夜不眠地翻看。

　　还有人拉着同伴的手，语无伦次地规划着未来。

　　人声鼎沸中，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狂喜与憧憬，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棱角、被现实压抑的梦想，在这一刻尽数苏醒，照亮了无数个曾经迷茫的日子。

　　林木正啃着那硬邦邦、喇嗓子的杂粮窝窝头，干涩的面渣还堵在喉咙里，广播里“恢复高考”的消息就像一道惊雷炸响。

　　他猛地顿住，嘴巴忘了咀嚼，眼神直愣愣的。

　　昨天许珍和李娇娇那股藏不住的兴高采烈瞬间撞进脑子里。

　　敢情这俩早就得了信，就瞒着他们这些人！

　　一股无以言说的气愤涌上心头，手里的窝窝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旁边的张春燕，听见广播的刹那“噌”地从板凳上弹起来，眼睛亮得像燃了火，嗓门因激动而发颤：“高考恢复了！我要报名！我要回家！我要回城！”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进知青宿舍。

　　“你们有谁带课本了吗？借我看看呗！”

　　宿舍里的人也在找书，没有人理会她。

　　自己都不够看，怎么可能会借人。

　　知青点哭喊声、议论声、翻找书本的窸窣声混在一起，人人脸上都写着狂喜与焦灼。

　　林红梅坐在自家土炕上，神情凝重得像压了块石头。

　　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六个月的身孕已经很显怀，隔着粗布衣裳都能感受到胎动。

　　当初她和狗娃假结婚，没扯证，可日夜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终究还是被他钻了空子，稀里糊涂就过起了日子。

　　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她想参加高考，可这些年在地里摸爬滚打，书本知识早丢得一干二净。

　　可要是不考，她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黄土地里，永无出头之日。

　　“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粗暴地推开，狗娃迈着大步闯进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双手叉腰，唾沫星子乱飞：“你说说这些知青！嫁了人就得有嫁人的样子！你看刘顺家那媳妇，嫁过来多少年了，孩子都多少个了，今天还哭着闹着要考大学，真是白日做梦想回城！”

　　林红梅头也没抬，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想参加高考。”

　　“啥？你要参加高考？”狗娃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气得猛地跳起来，指着她的肚子嚷嚷，“林红梅，你睁眼看看自己啥模样！肚子都大起来了，怀着娃还想着折腾，你好意思说出口？”

　　林红梅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我变成这样拜谁所赐？还不是你！当初若不是你强迫我，我能怀孕吗？能跟你过这种日子吗？”

　　狗娃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与轻佻：“哼，当初叫得不是挺爽吗？现在倒翻旧账，说我强迫你了？林红梅，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不管！”林红梅拔高了声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就是要参加高考，我要回城！”

　　“你敢！”狗娃脸色一沉，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我告诉你林红梅，你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屋里的吵闹声引来了王大妞，她掀着门帘走进来，三角眼一瞪，叉着腰呵斥：“吵吵啥呢？怀个孕都不消停，想翻天不成？”

　　狗娃头一扭，气鼓鼓地说：“她要参加高考！”

　　“啥？你这模样还想考高考？”

　　王大妞的反应跟狗娃如出一辙，气得直跺脚，那拧眉瞪眼、叉腰怒斥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愧是母子俩。

　　她伸手戳了戳林红梅的肩膀，语气尖利，“别白日做梦了！好好把娃生下来，安安分分过日子，知青的回城梦早就该断了！”

　　“这么多年才第一胎，才几个月还要折腾去考大学？………”

　　王大妞叉着腰在数落着她。

　　林红梅脑子飞快运转。

　　对付这母子俩得用迂回战术。

　　她清了清嗓子，打断王大妞的滔滔不绝。

　　“娘，你想想，我要是考上了大学，那你们家就有一个大学生儿媳妇，多光荣啊！

　　你看看那林秀花，以前天天跟你们炫耀姜熙瑶是高中生，又会英语又会翻译。是不是可风光了？”

　　林红梅盯着王大妞的表情慢慢松动，小心翼翼地引导：“是不是，你好好想想呢？”

　　王大妞明显陷入了想象。

　　她想象自己家第一个出了个大学生。

　　老风光了！

　　狗娃打破她的幻想，“娘，别听她的，万一跑城里不回来了有个屁用！”

　　王大妞一下子回神，“对啊，林红梅，你别哐我！”

　　林红梅假装伤心，“娘，狗娃哥，你们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肯定到时候会带你们一起进城的，带着孩子一起，做城里人。”

　　狗娃半信半疑：“真的！”

　　林红梅点点头，“当然了，你看我都是快当娘的人了。”

　　狗娃点点头，揽着王大妞出去，“娘，你去割块猪脑给我媳妇补补脑……”

　　林红梅望着那母子的背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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