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锚点

　　“……微……漾……吵……”

　　那气若游丝、却带着熟悉语气的声音，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微漾紧绷的神经。她死死抓住陆司辰的手，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司辰？！是你吗？你真的醒了？！”她声音颤抖，几乎语无伦次。

　　病床上，陆司辰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抵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和干扰。他的眼皮剧烈颤动着，却没有立刻睁开。胸口那缕白光不稳定地闪烁着，与眼中时而闪过冰冷数据流形成拉锯。

　　「……外部威胁……清除……优先级……」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夹杂在他粗重的呼吸中。

　　外部，爆炸声和警报声依旧此起彼伏，“GeneSense”的袭击仍在继续。但这内部的挣扎，远比外部的炮火更牵动人心。

　　陈静也注意到了病房内的情况，她当机立断，对着通讯器吼道：“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肃清外部威胁！给里面创造安静环境！”

　　安全屋的防御力量被催谷到极致，更多的拦截单元被激活，与突入大气层的攻击载体在空中交织成密集的火网。

　　病房内，林微漾紧紧握着陆司辰的手，不再试图用意识去压制或引导，而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那份历经磨难却愈加坚定的爱意与守护，化作一个稳定而温暖的“锚点”，牢牢钉在他的意识深处。

　　“司辰，别管外面，看着我，感受我。”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在这里，我一直在。”

　　也许是外部的干扰分散了终端的部分算力，也许是林微漾这纯粹而坚定的“锚定”起了作用，陆司辰眼中的数据流逐渐变得不那么稳定，而那缕代表本我的白光，则顽强地持续闪烁着。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反手握住了林微漾的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丝明确的回应。

　　“……吵死了……”他又嘟囔了一句，这次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属于陆司辰特有的、那种嫌弃麻烦事的语气。

　　林微漾几乎要破涕为笑。是他！真的是他！那个会因为无关紧要的噪音而皱眉的陆司辰，正在一点点挣脱冰冷的囚笼！

　　外部的战斗在持续了十几分钟后，渐渐平息。“GeneSense”的这次突袭显然是一次试探性的强攻，在安全屋顽强的防御下，未能取得战果，残余力量迅速撤离。

　　当最后的爆炸声消失在远方，安全屋内外重新回归相对的寂静时，病房内的拉锯也似乎到了关键时刻。

　　陆司辰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双眼骤然睁开！

　　这一次，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冰冷的数据流，也没有了之前的混乱和痛苦。那里充满了极度的疲惫，深深的迷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澈。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林微漾脸上，聚焦。

　　“……微漾？”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确凿无疑的、属于他自己的情感和确认。

　　“是我！”林微漾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欢迎回来，司辰。”

　　陆司辰眨了眨眼，似乎花了点时间处理眼前的状况和脑海中混乱的记忆碎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又看了看林微漾憔悴却欣喜的脸，眉头微微蹙起。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乱的梦。”他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指甲的划痕，“梦里……有很多代码……还有……很大的压力……”

　　他没有提及“终端”、“协议”或者“牧者”，那些记忆似乎被隔离在了意识的某个角落，或者以一种他暂时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

　　“都过去了。”林微漾握紧他的手，没有急于追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累。”陆司辰言简意赅地总结，然后补充了一句，“……而且有点饿。”

　　这句充满生活气息的话，让病房内外所有关注着这里的人，都长长地、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陆司辰的回归是阶段性的胜利，但所有人都清楚，危机远未解除。他的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的调养。而那个曾短暂接管他意识的“协议终端”也并未消失，只是暂时潜伏，不知何时会再次浮现。

　　陈静加强了安全屋的医疗和安保力量，并对陆司辰进行了全面而谨慎的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大脑结构并未出现物理性损伤，但神经活动模式依旧有些异常，某些区域的活跃度远低于常人，仿佛进入了某种保护性的休眠。

　　林微漾则成了他最贴身的“护理员”和“锚点”。她不再需要借助设备，只需待在他身边，那种经由纯白之间淬炼过的、稳固的意识连接，就能自然而然地起到安抚和稳定的作用。

　　几天后，陆司辰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能够进行简单的交流和思考。他开始尝试梳理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记忆片段，试图理解在自己“沉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从林微漾和陈静那里，得知了“协议”、“执行单元”、“牧者监视器”以及他自己曾化身为“终端”的种种经历时，他沉默了许久。

　　没有惊恐，没有质疑，他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眼神中闪烁着熟悉的数据计算般的光芒，但这一次，那光芒深处，有着属于“陆司辰”的凝重。

　　“所以，”他最终开口，声音平静，“我们不仅被观察着，被筛选着，甚至可能被……‘牧养’着。而我们现在，相当于在羊圈里，刚刚侥幸躲过了一次剃毛，并且……稍微挠了牧羊犬一下？”

　　他的比喻精准而冷酷。

　　陆司辰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月球背面那个隐藏的监视器上。

　　“它还在那里，对吧？”他问。

　　“嗯。”林微漾点头，“虽然暂时安静了，但它肯定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上去了。”

　　陆司辰收回目光，看向林微漾，眼神复杂。

　　“微漾，”他轻声说，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探究，“在我……被控制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牧者’的，非常模糊的……结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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