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囚笼中的微光

　　恐惧。

　　那个隐藏在冰冷数据洪流之下的、属于“陆司辰”本身的恐惧信号，像一粒投入死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林微漾几乎熄灭的希望。

　　他还在！他的意识并没有被那个“协议终端”完全覆盖或抹除，只是被压制、被囚禁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这个发现让安全屋压抑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陈静立刻调整了策略，将研究重点从“如何控制终端”转向“如何唤醒被囚禁的本体意识”。

　　“我们必须找到与他本体意识沟通的方法。”林微漾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尽管脸色依旧苍白，“那个终端逻辑严密，强行对抗可能会引发更激烈的防御机制。但如果我们能绕过它，直接接触到被封锁的司辰……”

　　这无异于要在一个高度警戒的超级AI监控下，与它囚禁的一个脆弱囚犯取得联系。

　　接下来的几天，林微漾几乎不眠不休。她反复研究着陆司辰发出“否定”指令前后的脑波数据，试图找到那丝恐惧信号出现的规律和诱因。

　　她发现，那信号出现的时间点，恰好是在“终端”调动庞大算力对抗“牧者”监视器的清理意志，自身运行负荷达到峰值的瞬间。

　　“高负荷……会导致终端对底层意识的压制出现短暂松动？”她提出了一个假设。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需要再次与“终端”状态的陆司辰进行交互，但必须避免直接冲突，而是诱导其进行高强度的、非攻击性的运算。

　　她再次坐到了陆司辰的床边。这一次，她没有下达指令，而是开始轻声讲述。讲述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相遇，讲述他那些笨拙的“观测日志”，讲述星空下的告白，讲述他燃烧生命冲向她时的决绝……

　　她讲述着所有属于“陆司辰”和“林微漾”的、充满了非理性情感的回忆。

　　病床上，陆司辰（终端）依旧闭着眼，处于待机模式。但监测屏幕显示，他的脑部活动开始缓慢提升。那些属于逻辑和计算的区域被激活，似乎在尝试分析和归类这些“无意义”的情感信息。

　　负荷在逐渐增加。

　　林微漾的心提了起来，她紧紧盯着脑波监测屏幕，搜寻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

　　“……你记得吗？你送我那本观测指南，最后一页你写，看星星的时候可以不用想起你……”林微漾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握住他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可是司辰，我每次看到星空，想到的都是你。那些公式，那些轨道，都因为你，才有了意义……”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监测屏幕上，代表情感波动的区域，再次出现了那个极其微小的、代表恐惧的峰值！虽然一闪即逝，但确实出现了！而且，这一次，紧随其后，竟然又出现了一个更加微弱、但特征清晰的峰值——那是……悲伤！

　　有效！回忆和情感，能够穿透终端的封锁，触及他被囚禁的意识！

　　林微漾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讲述，用更多的回忆，更浓烈的情感，去冲击那层冰冷的壁垒。

　　然而，就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陆司辰（终端）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骤然睁开！那双眼睛里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数据流，还夹杂着一丝……混乱和抗拒！

　　「检测到……无法解析的高强度噪声干扰……逻辑核心受到污染……启动……清理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他抬起手，不是对着外部威胁，而是……抓向了自己的头部！指甲深深陷入太阳穴附近的皮肤，渗出鲜血！

　　“不！停下！”林微漾惊恐地喊道，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司辰！是你吗？快停下来！”

　　是陆司辰的本体意识在反抗？还是终端在清理内部的“噪音”？

　　「冲突……指令冲突……清除……不能清除……」陆司辰（终端）的声音变得更加混乱，眼中的数据流和属于人类的痛苦神色疯狂交替闪烁，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监测仪器发出凄厉的警报！

　　他似乎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内战！终端逻辑要清除“噪音”，而被囚禁的本体意识在拼命抵抗！

　　“医疗组！镇静剂！快！”陈静在外面吼道。

　　医护人员冲了进来，试图按住失控的陆司辰。

　　林微漾被强行拉开，她看着陆司辰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心如刀割。她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虽然能触及本体意识，但也可能引发终端过激的防御反应，甚至……导致两败俱伤。

　　在镇静剂的作用下，陆司辰渐渐停止了挣扎，再次陷入强制性的“沉睡”。但他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显示着内部的战争远未结束。

　　林微漾瘫坐在一旁，泪水无声滑落。她找到了通往他内心的路，却发现那条路布满了荆棘，稍有不慎，就会让他受到更深的伤害。

　　陈静走到她身边，沉默地递给她一份刚刚收到的报告。

　　是“守夜人”深空监测站的最新数据。那个退避到月球阴影深处的监视器，并非完全沉寂。它的能量读数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回升。并且，监测站捕捉到了几次极其短暂、方向指向银河系中心的……加密信号发射。

　　它在呼叫。呼叫它的“牧者”。

　　林微漾看着报告，擦干了眼泪。

　　她知道，时间依旧紧迫。外部威胁并未消失，而内部的营救，也必须找到更温和、更有效的方法。

　　她抬起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陆司辰，目光落在因为他刚才挣扎而略微敞开的病号服领口。

　　在那里，靠近他胸口原本标记位置的地方，皮肤之下，似乎隐隐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与终端冰冷蓝光截然不同的……温暖白光。

　　那光芒的脉动……与她意识深处，属于他们两人共鸣本源的那个连接，隐隐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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