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佛血浸壤·沙弥残躯

　　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如同将灵魂从半凝固的血浆中硬生生撕扯出来。

　　谢昭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邙山战场那吞噬一切的湮灭能量仿佛还在体内灼烧、嘶吼。高欢熔岩般的暴戾，宇文泰黑冰似的死寂，无数士卒崩碎的魂灵残响，以及曲大眼最后那声“把‘道’传下去”的箴言……所有这些，都如同一锅沸腾的规则毒药，在他的灵魂深处剧烈反应，几乎要将“谢昭”这个存在彻底溶解、重组。

　　【警告！规则污染度71%！人格锚点稳定性持续下降！】【检测到多重高烈度规则碎片：战争本源（未解析）、兵煞（已初步融合）、历史怨恨聚合体（高活性）……】【建议立即进行深度精神净化……】

　　二十五世纪植入的AI健康监测系统，在脑内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红色的数据流如同濒死的神经信号疯狂闪烁。然而，这些来自“科学净土”的警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亲身经历了吞旗噬魂、化身“凶神”之后，谢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走过的每一重规则炼狱，都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所谓的“净化”，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更彻底的毁灭。

　　他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翻涌的杀戮冲动和冰火交织的剧痛，那双重曾在邙山显现、一熔岩一冰星的异瞳虽已隐去，但其带来的视角残留，却让他看这个世界总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血色与寒霜。

　　强制载入，开始了。

　　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空间扭曲感袭来。这一次，没有战场冲天的血腥气，没有金属交击的刺耳噪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浓郁檀香与某种东西腐败的甜腻气息。

　　视线尚未清晰，身体的感觉率先恢复。

　　他正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

　　身上穿着粗糙的棉布僧衣，尺寸有些偏小，紧紧勒着他这具明显属于少年人的、尚未完全长开的躯体。头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伴随着轻微的刺痒——是刚刚剃度后，青茬初生的头皮。

　　小沙弥。

　　角色的记忆如同涓涓细流，伴随着一丝怯懦的虔诚，涌入他的意识：惠明，北魏平城某寺的小沙弥，年方十四，皈依佛门三载，每日功课是洒扫庭院、诵读《法华》。记忆里最多的，是佛像前摇曳的烛火，是师父枯槁却温和的手掌，是晨钟暮鼓间那令人心安的宁静……

　　然而，这丝宁静的记忆碎片，瞬间就被现实中扑面而来的诡异气息冲得七零八落！

　　谢昭猛地抬头。

　　他正身处一座宏伟佛殿前的广场上。天空，并非正常的蔚蓝，而是一种沉闷的、仿佛浸透了香火油的昏黄色。巨大的、色彩斑驳的佛像依旧宝相庄严地矗立在殿中，但那低垂的眼眸，在昏黄天光的映衬下，流淌出的不再是慈悲，而是一种……粘稠的、近乎实质的悲伤。那悲伤如同无形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吸入肺中，带着一股铁锈与檀香混合的怪味。

　　“佛血……”一个念头莫名地从心底升起。

　　他低头，看向身下的石板。原本青灰色的石板缝隙间，不知何时，竟渗出一种暗红色的、类似血浆的粘稠液体，缓缓流淌，将广场地面浸染得一片污浊。空气中那甜腻的腐败气息，正是源自于此。

　　“佛血浸壤……”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语，心脏微微下沉。这绝不是什么吉兆。

　　几乎是本能地，他尝试调动那残破不堪的“规则之瞳”。眉心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原本能够清晰视见规则线条的能力早已在连番重创下支离破碎，如今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感知，如同高度散光的人看世界，一切规则的轮廓都扭曲、重叠，散发着不祥的光晕。

　　但他能“感觉”到。

　　感觉到这座寺庙，这个规则时空，正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相互冲突的状态。一股庞大而温和的、源自信仰的规则力量，正在被另一股暴戾、冰冷、充满毁灭意志的规则力量疯狂侵蚀、挤压、污染。

　　两种规则的冲突，并非简单的能量对撞，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相互否定与扭曲。这使得整个时空充满了不可预测的悖论和杀机。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的经堂传来，打断了谢昭的思绪。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僧侣抱着脑袋疯狂地撞向廊柱，他的身体在接触廊柱的瞬间，并没有头破血流，而是如同蜡像般开始融化！皮肉化作浑浊的油脂滴落，露出森森白骨，而白骨也在几个呼吸间变得酥脆、崩塌，最终整个人化作一滩混杂着布片的污浊粘液，缓缓渗入那“佛血”浸染的石板地，消失不见。

　　【规则触发：心念不纯，身化灯油。】一行扭曲的、仿佛由香火灰烬构成的文字，在那僧侣消失的地方一闪而逝。

　　谢昭瞳孔微缩。

　　“惠明！还愣着做什么！早课要迟了！你想像慧净师兄那样吗？！”一个带着哭腔的、同样年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谢昭转头，看到一个面色惨白、浑身哆嗦的小沙弥，正惊恐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对规则的恐惧和对同伴“异样”的察觉。

　　谢昭迅速收敛了眼中不属于“惠明”的冷冽，模仿着记忆里的怯懦，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来。”

　　他跟着那小沙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粘腻的“佛血”地面上，朝着诵经声传来的大雄宝殿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那暗红液体中蕴含的微弱抵抗与无尽悲意，与他体内那些躁动不安的规则碎片隐隐共鸣。

　　尤其是掌心中，那缕在邙山凝结的暗红兵煞，此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异常活跃地旋转着，散发出渴望杀戮与毁灭的悸动。这源自战场残酷规则的凶物，与此刻寺庙中弥漫的信仰悲愿，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让他整条手臂都微微发麻。

　　同时，他也能隐约感知到，沉寂在灵魂更深处的、来自金谷园的秽气种子、建康清谈台沾染的言刃残力，甚至更早时期的一些规则印记，都在这奇特的环境刺激下，开始不安地躁动。它们像是被投入沸水中的冰块，彼此冲突，又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强行将它们挤压、糅合……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仿佛身体成了一个不稳定的规则反应炉，随时可能爆炸。

　　“社会学……”他在心中默念，试图用这门学科的知识来分析现状，“灭佛运动，本质是政权对宗教势力、经济资源的打压与整合，涉及到意识形态的控制。在此地规则化后，这种打压变成了两种‘规则概念’的直接战争。‘佛’代表的秩序、慈悲、来世，与‘灭佛’代表的暴力、现实、皇权至上，在进行你死我活的碰撞……”

　　分析让他稍稍冷静，但无法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危机感。这里的规则，比之前经历的更加诡异，更侧重于精神与信仰层面，物理学的计算和以往的直接对抗经验，在此地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

　　就在这时——

　　【世界频道】的界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视野边缘强制弹开，血红色的紧急通告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全球警报！北美天选者杰克逊（角色：斛律光，绑定文明：北齐）已确认成功入侵并摧毁埃及（绑定文明：古埃及）规则场！】

　　【埃及天选者图坦卡吞，于‘法老的诅咒’与‘胡风孽火’双重规则绞杀下精神湮灭，复活次数耗尽！】

　　【埃及国运清零！文明标志‘金字塔’于现实世界规则性崩塌、沙化！尼罗河断流！】

　　【警告：北美‘胡风孽火’规则污染性进一步增强，已观测到跨文明侵蚀现象！】

　　紧接着，是一段短暂而模糊的直播画面碎片：

　　无尽的黄沙中，巍峨的金字塔被漆黑的、跳动着怨魂面孔的火焰包裹、吞噬。一个头戴金冠的身影在火焰中发出无声的呐喊，身体如同风化的壁画般剥落、消散。杰克逊那覆盖着熔岩甲胄的巨大投影，屹立在废墟之上，仰天狂笑，但他那燃烧的瞳孔深处，似乎……多了一道细微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暗痕？那狂笑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迈法老的、充满算计与诅咒的余韵。

　　画面戛然而止。

　　【世界频道】瞬间被各文明惊恐与绝望的刷屏淹没：

　　（欧罗巴Ip - 拜占庭）：“上帝啊！又一个文明消失了！杰克逊他根本不是在天选者竞争，他是在进行文明屠杀！”

　　（中东Ip - 萨珊波斯）：“古埃及的智慧……连同其诅咒，都被他吞噬了！这疯子难道不怕撑死吗？！”

　　（东亚Ip - 高丽 - 信号微弱）：“我们…会是下一个吗？先祖的祭坛在颤抖……”

　　（北美Ip - 认证：杰克逊 - 信号似乎带着一丝杂音）：“哈哈哈哈！美味的恐惧！更多的文明本源！华夏的‘凶神’，还有那个躲在平安京玩鬼的把戏师，你们的本源，迟早也是我的养料！这小小的反噬……哼，不过是餐后的一点消食不畅！”

　　谢昭关闭了频道，面无表情。

　　杰克逊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疯狂了。吞噬埃及文明，显然让他付出了某种代价，那“智慧裂痕”或许就是关键。但这对于即将直面他的谢昭而言，意味着未来的终局之战将更加残酷。

　　而他自己呢？

　　身处这佛血浸染的寺庙，体内规则冲突愈演愈烈，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沙弥……

　　“当——！”

　　一声沉重、却带着某种裂纹般杂音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寺庙。

　　早课时间到了。

　　谢昭跟着其他面色惶然、眼神麻木的僧侣，迈步走入那烛火摇曳，却弥漫着无形杀机的大雄宝殿。

　　佛像依旧垂泪，佛血仍在浸染。

　　千佛泪的规则炼狱，正式开启。他必须在这信仰的废墟上，在这自身规则即将失控的边缘，找到那一线生机。而体内那些躁动的、来自过往炼狱的力量，是会成为埋葬他的墓碑，还是刺破黑暗的利刃，犹未可知。

　　他只知道，邙山之后，他已无法回头。“凶神”之路，唯有向前，直至……彻底吞噬规则，或被规则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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