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断腕与筑基

　　陈默在县一中实验楼发现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安水官场，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没有任何犹豫，回到县政府后，立刻以分管副县长的名义，要求教育局成立专项调查组，对县一中校长张富贵及总务主任贪污、挪用校舍维修款一事进行彻查，并要求纪委介入。

　　态度之强硬，手段之迅速，让许多原本以为他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人大跌眼镜。

　　起初，校长张富贵和他的姐夫、那个靠着王友全关系在县里承揽小工程的包工头刘大头，还并没太当回事。

　　张富贵甚至在私下里还对刘大头吹牛：“怕什么？一个毛头小子，挂职的副县长，能掀起多大风浪？我姐夫跟王县长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最多就是走个过场，罚酒三杯的事儿！”

　　刘大头也深以为然，觉得有王友全这尊保护伞在，问题不大。

　　然而，调查组的进展却出乎他们意料的快。

　　陈默亲自盯着，钱前进这次也不敢再和稀泥，加上证据相对清晰，虚报工程量、使用劣质材料的单据很快被查实。张富贵和刘大头开始慌了神，赶紧提着礼物跑到王友全家求救。

　　王友全一听这事，气得直接把茶杯摔在了地上，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蠢货！贪心不足的东西！连学校的维修款都敢伸手？还他妈让人抓了个现行！老子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做事干净点！干净点！”

　　张富贵哭丧着脸：“姐夫，王县长，我们……我们也没想到那个陈默会查得这么细啊！他一个管文教卫的，怎么就盯上我们一中了……”

　　“废物！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王友全烦躁地踱着步，“他现在正愁没地方立威呢！你们倒好，直接把刀子递到他手里了！”

　　骂归骂，王友全还是想着怎么捞人。他硬着头皮去找了高启盛。

　　高启盛在办公室里听完王友全吞吞吐吐的汇报，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都跳了起来：“王友全！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王友全被骂得一哆嗦。

　　高启盛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森冷：“这个时候你还想保他们？陈默正等着我们往里跳呢！这件事证据确凿，影响恶劣，你再去插手，是想把火烧到我们自己身上吗？愚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做出了决断：“立刻跟那两个蠢货切割干净！让他们自己把责任扛下来！该退赃退赃，该认罪认罪！告诉他们，在里面老实点，他们的家人，组织上会‘照顾’的。要是敢乱咬……”高启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后果他们清楚！”

　　王友全心里一凉，知道这是弃车保帅了。

　　他不敢再多说，连忙点头：“是，是，高县长，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有了高启盛的明确指示，王友全立刻转变态度，不仅不再管张富贵和刘大头，反而暗中施压，让他们尽快认罪。

　　失去了保护伞的两人彻底傻眼，在强大的证据和心理压力下，很快交代了问题，赃款也被迫退回大部分。

　　最终，张富贵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移送司法机关；刘大头也被依法处理。教育局局长钱前进因为监管不力，被陈默在县长办公会上点名批评，做了深刻检讨。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让原本等着看陈默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的官场老油条们暗暗心惊。这位年轻县长，不仅手段硬，而且分寸拿捏得极准，只打该打的人，没有借题发挥，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之前那些关于他“好高骛远”、“不接地气”的谣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攻自破。

　　处理完责任人，陈默没有停下，他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县一中实验楼危房的彻底改造上。

　　追回的赃款远远不够，他拉上财政局副局长钱有根，两人没日没夜地趴在桌子上，反复测算，硬是从本就紧张的办公经费里，像挤牙膏一样，又挤出了一部分。

　　但这还不够。陈默开始往市里、省里跑。他带着厚厚的申请材料和县一中最真实的照片，找到市教委、省教育厅的相关部门领导。

　　他不再提什么高大上的理论，就是摆事实，讲困难，软磨硬泡，反复陈述这栋危房对几百名师生安全的威胁。

　　“领导，您看看这墙，都快透了！孩子们天天在里面上课，我这心悬着呢！”

　　“我们县里实在是困难，但再困难，不能苦了孩子，不能不顾安全啊！”

　　“您就当我们是特殊情况，特事特办，拉我们一把！”

　　他那份为了公事放下身段的执着和诚恳，加上之前他在市教委那边建立的良好印象，最终打动了一些领导。

　　省教育厅特批了一笔危房改造专项资金下来。

　　钱的问题一解决，陈默几乎天天泡在了县一中的工地上。他

　　脱掉外套，卷起袖子，跟工人们一起研究施工方案，监督材料质量，检查施工进度。

　　工人们一开始对这个年轻的县长还有些拘谨，后来看他真懂行（陈默前世没少跟项目），说话在点子上，又不摆官架子，慢慢也就熟了，有什么问题都愿意跟他直接说。

　　“陈县长，这批水泥标号好像不太对！”

　　“陈县长，您看这个钢筋的间距是不是有点问题？”

　　陈默就跟他们一起蹲在工地上吃盒饭，喝着工地上烧的开水，脸晒黑了，人也瘦了一圈，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三个月的时间，在紧张忙碌中飞逝。当脚手架拆除，一栋崭新、坚固、明亮的实验楼矗立在县一中校园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新学期开学典礼，特意安排在了新实验楼前。

　　阳光洒在崭新的墙面上，孩子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作为特邀嘉宾，陈默被请上了主席台。

　　一个扎着羊角辫、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作为学生代表，怯生生又无比郑重地给他系上了一条鲜艳的红领巾。

　　“谢谢陈县长！”小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

　　那一刻，看着台下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老师们感激的眼神，听着全场自发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陈默觉得，这几个月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压力，都值了。

　　“这个年轻的陈县长，是干实事的！”

　　“是啊，听说他为了这栋楼，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还天天在工地上盯着！”

　　“以前还听说他这不好那不好，看来都是瞎传！人家是真心给老百姓办事的好官！”

　　这样的议论，开始在安水县的老百姓中间口口相传。民心，是一杆秤。

　　在随后召开的全县干部大会上，一向言辞谨慎的县委书记郑国权，在总结上半年工作时，特意提到了县一中危房改造项目，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默身上，语气严肃而肯定：

　　“同志们，县一中实验楼的成功改造，说明了一个道理：只要我们心里装着群众，真正把老百姓的安危冷暖放在心上，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陈默同志作为分管副县长，在这项工作中，展现了高度的责任担当、务实的工作作风和攻坚克难的勇气，值得大家学习！”

　　这是郑国权第一次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公开、明确地表扬陈默。

　　台下，高启盛面无表情地鼓着掌，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王友全更是低着头，不敢看台上。

　　而坐在角落里的常务副县长刘志国，一边鼓掌，一边看着台上沉稳依旧的陈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个年轻人，不仅站稳了脚跟，更是用这实实在在的政绩，赢得了民心，积累了宝贵的基层政治资本。这安水县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陈默平静地听着表扬，脸上没有太多得意。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扳倒高家这座大山，路还很长。

　　但至少，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打下了第一根坚实的桩基。

　　接下来，该动一动那个真正的“钱袋子”了。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会场，再次投向了城东那片沉寂的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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