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漫长的疗愈与他的陪伴

　　位于城郊的“云憩”温泉山庄，在这个初冬的时节，显得格外静谧。顾言琛包下了整个位于半山腰、视野最好也最私密的“梅苑”。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竹林的低吟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和草木清香。

　　他将林小溪带到了这里，像守护一件稀世珍宝，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纷扰。

　　起因再明确不过——那场人为制造的“意外”，夺走了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在林小溪心上凿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洞口。身体上的创伤在精心的医疗下逐渐愈合，但心理的崩塌却如同无声的雪崩，将她掩埋在冰冷的自责与绝望深处。

　　她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不小心”，是自己坚持要去实地考察，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这种念头如同毒藤，日夜缠绕着她的心神。

　　经过很简单——顾言琛推掉了一切可以推掉的工作和应酬，将公司事务大部分交由顾言恒和周铭处理，只带着最简单的行李和满心的痛楚，陪着她住进了这里。他不再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令对手闻风丧胆的顾总，他只是一个试图用尽全力，将心爱之人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普通男人。

　　结果，尚未可知。疗愈，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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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板上。林小溪醒着，却不愿睁开眼。她能感受到身边顾言琛轻缓的呼吸，知道他早已醒来，只是为了不打扰她，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她动了动，假装刚醒。

　　“醒了？”他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沙哑，手臂温柔地收紧，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睡得好吗？”

　　林小溪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摇了摇头。

　　这几乎成了他们每天的固定对话。她睡得不好，夜里总是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有时是观景台断裂的瞬间，有时是满地的鲜血，有时是那个模糊的、对她微笑然后消失的小小男孩。

　　顾言琛不再多问，只是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他的存在。他起身，动作轻柔地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走向餐厅。

　　餐厅的桌上，早已摆好了桂姨精心准备的早餐，清淡而营养。他将她安置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像照顾易碎的瓷娃娃。

　　“多少吃一点，嗯？”他盛了一小碗鸡丝小米粥，吹温了，递到她嘴边，眼神里是近乎恳求的耐心。

　　林小溪看着那勺粥，胃里一阵翻涌，毫无食欲。她偏过头，声音低哑：“不想吃。”

　　顾言琛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痛色，但他没有勉强，只是放下碗，拿起一旁温热的牛奶：“那喝点牛奶？或者你想吃别的？我让厨房做。”

　　她依旧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

　　他没有再劝，只是沉默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直到粥和牛奶都渐渐凉透，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将她重新抱回起居室的沙发上，用厚厚的羊绒毯将她裹紧，然后打开了电视，调到她以前偶尔会看的轻松综艺节目。

　　电视里喧闹的笑声与室内的沉寂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林小溪盯着屏幕，眼神却没有焦距。

　　顾言琛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握着她冰凉的手，一根一根地按摩着她的手指。他最近看了很多心理学书籍，知道肢体接触和温柔的按摩能带来一定的安抚效果。

　　“你看，”他试图找些话题，声音放得极轻，“这个主持人，是不是你以前说有点搞笑的？”

　　林小溪没有任何反应。

　　他也不气馁，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山庄后面有一小片梅林，花苞已经结了很多，再过段时间，等下了雪，应该就能开了。到时候，我陪你去看看，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

　　下午，他预约了顶尖的心理医生进行远程视频咨询。他陪在她身边，握着他的手，在她因为回忆痛苦而身体僵硬时，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都过去了，溪溪，我在这里，很安全。”

　　咨询结束后，她往往更加疲惫，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后的空洞。他会抱着她，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地踱步，哼着不成调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舒缓旋律，直到她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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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才是最难熬的。

　　温泉山庄的夜晚万籁俱寂，这种寂静反而放大了内心的恐惧。

　　凌晨两点多，林小溪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一次，她梦到自己在一片浓雾中不停地奔跑，寻找那个消失的孩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只有无尽的恐慌和窒息感。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睡衣，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几乎是在她坐起的瞬间，身旁的顾言琛就醒了。他甚至没有一丝迟疑，立刻伸手按亮了柔和的床头灯，温暖的光线驱散了一室黑暗，也映照出她苍白惊恐的脸。

　　“做噩梦了？”他立刻靠过来，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大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顺着，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没事了，只是梦，我在这里，没事了……”

　　林小溪在他怀里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身体渐渐被他滚烫的体温熨帖。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他没有动，任由她抓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持续地、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婴儿，低声在她耳边说着毫无意义却异常温柔的絮语：“不怕，溪溪，我在……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了很久，她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身体却依旧僵硬。

　　他低下头，唇瓣轻轻贴了贴她汗湿的额头，试探着问：“要不要去泡一下温泉？热水可能会舒服一点。”

　　她沉默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顾言琛当她默认了。他起身，用毯子将她裹好，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套房自带的露天温泉池。

　　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但温泉池水氤氲的热气立刻将他们包裹。他小心地抱着她，一步步走入温暖的池水中，直到水位漫过她的肩膀。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冰冷的身体，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骨髓里的寒意。林小溪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和水汽。

　　顾言琛靠坐在池壁，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怀里，手臂环着她的腰，确保她的安全。夜空中有零星的寒星，空气冷冽，但池水温暖，怀抱更暖。

　　“溪溪，”他低声开口，声音在潺潺水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怪自己。但是，请你试着相信我，好不好？真的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心存恶念的人的错，是这个世界上总也避免不了的意外的错。”

　　他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更加沉重：“你知道吗？我更怪我自己。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怪我当时为什么不在你身边，怪我明明察觉到不安却没有做得更彻底……溪溪，如果要论罪，我的罪责比你大得多。”

　　林小溪终于有了反应，她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关你的事……”

　　“那也不关你的事！”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回应，手臂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们都不要再怪任何人了，好不好？尤其是不要怪自己。那个孩子……他和我们的缘分可能还没到。但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医生也说了，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孩子。”

　　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她冰凉的发丝，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溪溪，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来守护你。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也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林小溪没有说话，但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在他这番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中，一点点地软化下来。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那里有她熟悉且安心的气息。

　　他在水中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着无言的温暖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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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夜晚，反反复复。有时是噩梦，有时是毫无缘由的失眠和默默流泪。

　　顾言琛的耐心仿佛没有尽头。他学会了辨认她梦中惊悸前细微的征兆，总能在她彻底被恐惧吞噬前将她唤醒、拥入怀中。他习惯了在她失眠的深夜，抱着她在房间里慢慢走动，或者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读一些舒缓的散文诗歌，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

　　他甚至开始跟着桂姨学煲汤，笨手笨脚地守在厨房，盯着火候，只为了她能多喝一口他亲手做的、带着心意和笨拙爱意的热汤。

　　生活的重心，从宏大的商业版图，彻底缩小到了这方小小的天地，缩小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压抑的痛苦终究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是一个午后，天气阴沉，似乎快要下雪。林小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失去的孩子。一股巨大的、无法排遣的悲伤和怨愤猛地攫住了她。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些？

　　她明明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体里一点点长大的微妙变化……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忍？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猛地抓起手边的一个软枕，用力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还不够，她开始用手捶打着沙发，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伴随着压抑了太久的、崩溃的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些？！我做错了什么？！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她像一只受伤的母兽，绝望地嘶吼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捶打的动作因为无力而变得凌乱。

　　顾言琛原本在书房处理一封紧急邮件，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不顾她挥舞的手臂可能会打到他，猛地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箍在了自己怀里。他的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溪溪！溪溪！看着我！”他捧住她泪痕交错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因为激动和心痛而剧烈颤抖，带着哽咽，“你听我说！你看着我！”

　　林小溪挣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是我爱你！”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一切混乱的力量，“是因为我顾言琛爱你！所以那些嫉妒的、恶毒的视线才会聚焦在你身上！是因为你选择了我，所以才会被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他的眼泪终于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滚烫地滴在她的脸上，与她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强大，没能为你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是我的爱给你带来了灾难！”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是溪溪，你记住，所有的痛，不是你一个人在承受！”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让她感受那颗为她而痛、为她而跳的心脏。

　　“我这里，和你一样痛！甚至比你更痛！”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所以，别再一个人扛着了。把你的痛苦、你的怨恨、你的不甘，都分给我！我陪你一起痛，一起扛！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我都会挡在你前面！这辈子，下辈子，我都陪你一起扛！”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商界帝王，他只是一个为心爱之人痛彻心扉的普通男人，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分担她的苦楚。

　　林小溪被他这番带着血泪的告白震住了。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震动和掌心下灼热的体温，听着他哽咽却坚定无比的话语……

　　一直紧绷的、冰封的某根心弦，仿佛“铮”地一声，断裂了。

　　她停止了挣扎，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软倒在他怀里，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带着委屈、痛苦，以及……一丝被理解的宣泄。

　　顾言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衫，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无声地告诉她：哭吧，我在这里。

　　窗外的天空，终于飘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细雪，无声地覆盖着山庄的屋檐和枯枝。

　　室内，相拥的两人，在泪水中，仿佛将彼此的灵魂焊接得更加紧密。漫长的疗愈路上，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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