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醋意与新来的“村草”

　　山村的夜晚来得早，也格外宁静。白日里考察的疲惫，在暮色四合时渐渐沉淀下来，被一种带着草木清香的安谧所取代。项目组驻地的小院里，生起了一簇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深秋夜间的寒意，也映照着一张张略显疲惫却带着成就感的年轻脸庞。

　　这是项目组进驻后的一个小传统，遇到阶段性工作完成或者有成员生日，便会围坐篝火旁，简单聚餐，聊聊天，放松紧绷的神经。今天，是为了庆祝东片区前期考察顺利结束，也算是为顾言琛的到来接风，尽管这位“风”直到下午才彻底醒透，此刻正坐在离篝火稍远一些的阴影里，姿态放松地靠在一张藤编靠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本地野茶，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篝火旁那个正在和王村长认真沟通的身影上——林小溪。

　　顾言琛身上换下了笔挺的西装，穿着林小溪给他带的浅灰色羊绒衫和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通身的气度，依旧让他即使隐在暗处，也无法被忽视。他醒后喝了小溪叮嘱厨房温着的粥，精神恢复了大半，虽然脸色仍有些许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锐利。

　　他看着林小溪。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围着一条他送的淡粉色羊绒围巾，小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红扑扑的，正一边听着王村长说话，一边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神情专注而认真。偶尔抬起头，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他这边，与他视线相撞时，便会弯起眼睛，递过一个安抚又带着点俏皮的笑。

　　顾言琛的嘴角，便会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这种忙碌中下意识的寻找和确认，让他心底那片因昨日惊悸而泛起的波澜，渐渐平复。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声音插入了林小溪和王村长的谈话。

　　“林总，王叔，聊什么呢这么投入？先喝点热的驱驱寒吧，山里晚上湿气重。”

　　顾言琛的目光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深蓝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姜茶。他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很高，身形挺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朗，眉眼开阔，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一股山野间特有的阳光和朝气。

　　这就是昨天顾言琛刚到村口时，站在林小溪身边那个年轻村官，周屿。

　　“周干事啊，来得正好。”王村长笑呵呵地接过一杯姜茶，“正跟林总说咱们东片那片老茶园的事儿呢。”

　　周屿将另一杯姜茶自然地递向林小溪，笑容爽朗：“林总，给。这是村里李婶自己熬的，姜放得足，趁热喝效果最好。”

　　“谢谢。”林小溪从善如流地接过，捧在手心，温热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微凉。她对这个热情负责的年轻村官印象很好，笑着对顾言琛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周干事，那边是集团的顾总，他昨天休息得晚，这会儿可能不太方便过去打招呼。”

　　周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上顾言琛平静无波却深邃难测的眼神。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很懂事地点点头：“明白，顾总好好休息最重要。” 他并没有上前攀谈的意思，分寸感拿捏得很好。

　　然而，顾言琛握着茶杯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紧了。

　　他看着周屿。这个年轻人看林小溪的眼神，清澈、坦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属于同龄人之间的自然亲近。那声“林总”叫得尊敬，但递姜茶的动作，站在一起交谈的姿态，都透着一股因共同工作而产生的熟稔。

　　这种熟稔，本身并无不妥。但落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恨不能将林小溪时时刻刻护在羽翼下的顾言琛眼里，却像一根极其细微的刺，轻轻扎了一下他过度敏感的神经。

　　他注意到，周屿站得离小溪有些近，虽然保持着基本的社交距离，但在篝火旁略显拥挤的人群中，那种距离已经显得过于“无障碍”。他还注意到，周屿跟小溪说话时，身体会微微前倾，神态专注，眼神明亮，那是一种对优秀异性本能的好奇与好感，或许连周屿自己都未曾深刻察觉。

　　“顾总看上去很年轻啊，没想到已经是集团的大老板了。”周屿收回目光，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直率，对林小溪感叹道，“林总您也是，又厉害又没什么架子，跟我们想象中那些大公司来的领导完全不一样。”

　　林小溪失笑，吹了吹姜茶的热气，呷了一小口，辛辣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很舒服。“周干事过奖了，工作而已。你们扎根基层，做的才是实实在在造福一方的事情，更值得我们学习。”

　　“林总您太谦虚了……”周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想说什么。

　　这时，负责后勤的同事招呼大家去取烤好的食物。林小溪便对周屿和王村长道：“我们先去吃东西吧，边吃边聊。”

　　“好嘞！”周屿积极响应，很自然地侧身，虚扶着林小溪的手臂，帮她隔开旁边可能挤过来的人，引着她往食物区走去。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绅士风度，在眼下的环境里并不算突兀。

　　但远处，阴影下的顾言琛，眸色倏地沉了下去。

　　他看着周屿那只虚扶在林小溪肘部后方的手，虽然一触即分，但那个姿态，那种保护者的意味，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自己都舍不得让她离开视线，这个毛头小子，凭什么……

　　他猛地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那股烦躁。理智告诉他，这只是正常的同事交往，周屿举止得体，小溪应对自如，他没有任何立场发作。但情感上，那种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的感觉，像蚂蚁啃噬般难受。

　　他放下茶杯，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点开与秦璐的加密通讯界面。秦璐作为安全顾问，并未参与聚餐，而是在不远处保持警戒，同时也在利用这个相对放松的环境，观察团队成员和周围情况。

　　顾言琛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些幼稚，甚至可笑。他顾言琛，什么时候需要靠这种方式来获取关于自己女人的信息？

　　但……他最终还是快速敲下了一行字，发送。

　　「那个村官，什么背景？」

　　消息几乎是秒回。秦璐的专业素养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对雇主可能关心的一切人和事都提前做了基本了解。

　　「周屿，24岁，本地邻市人，重点大学农林经济管理专业毕业，选调生，来此驻村一年，表现积极，能力突出，风评很好。与林总仅限于工作接触，暂未发现逾矩行为。需要进一步深入调查吗？」

　　顾言琛看着秦璐冷静客观的回复，深吸了一口气，躁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不必。保持观察。」

　　他收起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篝火旁。林小溪已经取了一些食物，正和几个项目组的年轻员工说笑着什么，周屿也在那一小圈人里，气氛融洽。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凛冽。林小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了柔软的围巾里。

　　几乎是同时，周屿将自己手里那杯还没喝的姜茶，又递了过去，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林总，是不是冷了？这杯我没动过，您再喝点暖暖？”

　　他的动作很快，也很自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和体贴。

　　林小溪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再次递茶过来。她刚想摆手拒绝，说自己也去接一杯就好……

　　远处，一道冰冷的、带着极致不悦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射过来。

　　林小溪几乎是瞬间就感应到了。她下意识地抬头，越过篝火跳跃的光影，精准地捕捉到了顾言琛的视线。

　　他依旧坐在阴影里，姿态未变，但那双眼睛，在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下，幽深得像两口古井，里面翻涌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情绪——是极力克制下的占有欲，和一触即发的醋意。

　　林小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周屿递到面前的姜茶，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浑身开始冒冷气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甜蜜。

　　她并没有去接周屿的茶，而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客气而疏离的笑容：“谢谢周干事，不用了，我自己去接就好。你们先吃。”

　　说完，她不再看周屿有些错愕的表情，径直转身，朝着篝火另一边，那个放着大茶壶和一次性杯子的简易桌子走去。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感觉背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果然，她刚拿起一个纸杯，还没来得及倒茶，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琛」。

　　她接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压低了：“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顾言琛低沉到有些发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看你好像有点冷。”

　　林小溪的嘴角彻底弯了起来。她背对着篝火和人群，面向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哄慰的意味：“嗯，是有点。不过喝点热茶就好了。你呢？坐在那边冷不冷？要不要我帮你拿条毯子过去？”

　　“不用。”顾言琛拒绝得很快，语气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你……别离火太远。”

　　“知道啦。”林小溪应着，心里那点甜蜜感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个男人啊，吃醋都吃得这么别扭，这么……可爱。

　　她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却没有立刻回到人群中去。而是就站在这里，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阴影里的他，对着手机轻声说：“顾言琛。”

　　“嗯？”

　　“这里的星星，好像比城市里多很多，也亮很多。”她仰起头，看着墨蓝色天鹅绒般的夜空上，缀满的钻石般的星辰，语气带着感叹。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然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似乎也沾染了夜色的温柔：“看到了。”

　　“等会儿散了，我们就在这儿看一会儿星星，好不好？”她提出邀请。

　　这次，他没有立刻回答。林小溪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眉，权衡着“看星星”和“让她早点回房休息”哪个更重要的样子。

　　几秒后，他妥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纵容：“好。别太久，夜里风凉。”

　　“知道啦，顾管家公。”林小溪忍不住笑着揶揄了他一句。

　　电话那头传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然后挂断了。

　　林小溪收起手机，捧着温暖的茶杯，心情大好。她转身，重新走向篝火旁喧闹的人群，但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一直跟随着她的目光，虽然依旧带着点未散的冷意，却更多了缱绻的暖色。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走向茶桌的那一刻，阴影里的顾言琛，对着无线耳麦，低声说了一句：“秦璐，拍张照片。”

　　片刻后，他的加密手机收到了一张抓拍照片。画面中心是篝火旁，周屿递出姜茶，林小溪微微愣神的瞬间。角度抓得极好，将周屿眼中的关切和林小溪那一刹那的错愕都捕捉了下来，光影氛围，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顾言琛盯着那张照片，眸色深沉如夜。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将照片保存了下来。

　　然后，他抬起眼，看着已经回到人群中，正笑着和同事说话，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再次朝他这边望来的林小溪。

　　四目相对。

　　他看到她眼底那抹狡黠又温柔的笑意。

　　顾言琛紧绷的唇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醋意未消，但被她精准的安抚和那双映着星火的眼眸，奇妙地调和成了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笃定的情感。

　　他的小溪，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她，用她的方式，给了他回应。

　　这就够了。

　　至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村草”……顾言琛漫不经心地想，或许，是该找个机会，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有些界限，不容逾越。

　　（第34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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