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她不是罗刹

　　小七的质问在巷子里回荡，萧天宇僵在原地。小七的每一句话都好像鞭子抽在他身上，他咬着下唇，眼睛似乎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小全子见势不对，壮着胆子跑上来，扶着萧天宇，小心地问道：“王爷，今日……”

　　萧天宇慢慢移动着眼神看向小全子，半晌，道：“东西放下，今日，先回吧。”

　　在侍卫们不解眼光里，萧天宇坐上了小轿。临走，小全子恶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无声地骂了几句。

　　萧天宇又将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每日只让小全子送饭进房间，却几乎只是随便吃几口吊着命。

　　眼见着萧天宇脸色越来越难看，刘管家着急了。皇帝拿这个弟弟是当儿子养大的，这万一有个好歹，自己的小命也就交待了。

　　刘管家正想着要不要给萧天赐报个信，萧天宇倒是自己出了房间。

　　“备轿。”

　　能出门就好，刘管家心中一喜，上前道：“王爷，要不，您先喝点粥？您这脸色太差了，去见王妃…可不太好看…”

　　萧天宇看他一眼，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喝过粥，再次来到神武侯府。小七这次不能再阻拦，单膝跪下给萧天宇行礼。

　　萧天宇没有进门，居高临下地问道：“那日，本王让你气糊涂了。最后的时候，你说你家小姐对仇人尚能保留一丝体面，是什么 意思？‘

　　小七愕然，他也没想到萧天宇来，竟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问他这个问题。

　　他抬头，疑惑地看着萧天宇——这个家伙，打得什么算盘？

　　那日骂走了萧天宇，小七就后悔得要死！自己胡说八道被砍头到也无所谓，若因为自己连累了小姐和整个侯府，那就该死了！

　　可又怎么办呢？话已经说了，收也收不回来了。这下，报应来了吧！

　　小七心一横，只要能一个人担了罪，死也没关系！

　　“王爷，那日是卑职因侯爷和小姐病重慌不择言，还请王爷见谅，有罪是卑职一个人的，跟神武侯府没有关系。”

　　“请王爷不要牵连神武侯府，要杀就杀我一个吧。”

　　萧天宇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哼，你也会怕？”

　　小七不敢再说话，只是跪着。

　　“起来吧，念你护主心切，本王不怪你。本王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萧天宇孩子似的，高昂着头，很拽的扭了扭脖子。

　　“现在，回答本王的问题。”

　　小七见他不怪罪，便谢了恩，但萧天宇没让他起来，他还是跪着。

　　“王爷，莫非真的不知道我家小姐为何突然提出要自己亲手行刑？”小七试探着问。

　　“那是当然！难道不是为了手刃仇人一解心头之恨？”萧天宇更加不解。

　　做为一个生在这个时代的上位者，女人根本就是附属品。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其他的女人对他来说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根本连人都算不上。

　　更别说，给一件物品尊严。

　　小七一抱拳，问道：“卑职斗胆，想请问王爷，可知道这凌迟之刑需要将犯人当众剥光衣裳，游街示众？”

　　萧天宇迟疑地点点头，“曾看过有关刑法典籍，略知一二。”

　　“凌迟之刑规矩，无论男女，均需赤身游街，受尽万人唾骂凌辱，方可动刀。且……”小七咽了口口水：“且，先从手脚等部位开始，每割一刀，需要有医官在旁止血……”

　　萧天宇当然知道，先从不会一刀毙命的位置开始，且一边行刑一边止血。若是大人物，中途还得喂食参汤吊命。为的，就是让人犯受更久的折磨，死得慢一些。

　　“王爷，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萧天宇更是一头雾水：“我若知道，还会巴巴地专门来问你？”

　　小七无奈，“我家小姐当时只问了我一句：是否都要如此？我说是，她便立刻向定北王提出，要亲自行刑。”

　　“王爷，”小七咽下胸口又要冲出的怒气，“王爷，难道你以为我家小姐不恨吗？我家小姐夺下那把凌迟的刀，根本不是为了手刃仇人一解心头之恨！”

　　一说到凌云的遭遇，小七便忍不住眼泪：“因为这个女人，我家小姐没了娘，没了兄长，父亲也状如活尸，她不恨吗？”

　　“可是，她却为了一个女子死前最后一丝体面，放下了自家的血海深仇。为了一个毒妇不受辱辱，她夺下那把刀，不让医官止血，只是为了让她死得痛快一点。”

　　“小姐对那毒妇说，她该死，却不该被侮辱！”

　　“王爷，就算我听到那句话，也觉得小姐错了！那可是她的仇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小姐，却心善到愿意给她一个痛快。”

　　“王爷，您现在明白了？您当时眼里害怕的那个‘罗刹’，是如何一个心怀大义的女子！”

　　小七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到他的心脏，萧天宇踉跄着后退半步，气息不稳。

　　“她……”他喃喃着，眼前是凌云当时冷静无情的表情，手里飞快却丝毫不慌乱的动作。而当时他以为的‘残忍’，‘决绝，’却是不为人知的‘慈悲’！

　　原来，他所害怕的‘罗刹’，竟然的‘菩萨’心肠！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萧天宇也没法说清楚的情绪在胸口升起，越来越多，几乎要挤爆他的胸膛。

　　萧天宇抬手用力拍着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错怪了他的云儿！他的云儿是个心怀天下大义的女子，他不能让他的云儿心里难过。

　　小七看着他，轻声道：“我是夫人救回来的，没有夫人，便没有我小七这条命。小姐和夫人，都是这天下最良善之人！”

　　“她们，从来没有将下人当过物件。在她们眼里，我们跟她们一样，都是人！”小七哽咽起来。

　　良久，萧天宇方才回过神，他看向小七，长长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小七起身，让开面前的路。

　　而在神武侯府里，凌云到现在也不知道萧天宇来过。

　　这几日，杨婉清几乎与她同吃同寝。对外，说是凌云因法场一事心神不宁需要照顾； 对内，则是凌肃才醒，不便影响治疗。

　　除了小七，府里并未察觉分毫。

　　突然，玉宝来报说宸安王爷到，凌云并不意外。

　　“哦，来得，比我想的还要快些。”凌云抬眸，对上杨婉清温柔如水的目光。

　　“大概是送休书来，”凌云对她莞尔一笑，给了杨婉清一个安心的眼神。

　　自杨婉清前回表白和偷吻，凌云便已明白她的心意。这一次醒来，杨婉清再次表白，凌云便默许了她对自己做的一切。

　　因为，这个时代并不排斥同性之间的感情，就算对女子相对苛刻，也是能被世人接受的。而且她们之间，也还没真正发展到那一步。

　　关于如何面对凌肃，两个人都不知道，只能这么心照不宣的腻在一起。在凌云看来，这跟和闺蜜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同。

　　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笑……哪哪都是一样的。

　　而对于女子之间如何发生情事，凌云至今还是不懂，那日杨婉清曾在床上悄悄告诉过她。但凌云却还没有勇气尝试。

　　萧天宇曾经待她的好，一点一滴，每个片段，凌云都不曾忘记。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当初的嫁，与他的娶，本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法场那日萧天宇会有那样的反应，不过是人性使然，怪不得他。

　　虽然不舍那些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的感觉，但有过便好，不是吗？

　　如今杨婉清的柔情似水，小七的火热隐忍，都已让她疲于应对。生命中来来往往，他萧天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可。

　　她来自另一个时空，灵魂本就独立，并不会因为没了谁而无依靠。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与他做个了断。”凌云捏了捏杨婉清的手，语气平淡到就像处理军务：“我与他原本便是一场各取所需。如今事已了，也该各自回到自己的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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