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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雪路揺る 仮面の遁れ(ゆきろ ゆる かめん の のが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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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砰——!”

  铁炮的轰鸣已不再是骤雨,而是化作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墙壁,从正面、左翼、右翼同时压来。铅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不断有士卒在后撤途中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般扑倒,鲜血泼洒在皑皑白雪上,瞬间凝固成暗红的冰碴。

  “不要乱!交替掩护后撤!长枪队断后,不许追击,不许纠缠!”石田三成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沙哑而急迫,他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太刀挥向东南方向,“白云斋!舞兵库!”

  “在!”两名浑身浴血的武将应声策马靠近,正是三成麾下的勇将户泽白云斋与山地舞兵库。

  “你二人各率本部,不惜一切代价,向左、右两翼突进,牵制住敌军合围的势头!为我本队后撤争取片刻时间!”这是近乎送死的命令,但此刻已无他法。

  “遵命!”二将毫无犹豫,怒吼着带领各自残兵,逆着人流,决绝地扑向那两片如同死亡森林般逼近的五七桐纹旗印。

  “使番!”三成又唤过传令兵,“速去告知渡边勘兵卫,令他所部铁炮队拼死压制正面堤堰之敌,掩护主力转向!”

  使番领命,刚拨转马头冲向阵前,石田三成便清晰地听到,自家铁炮队的还击声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稀稀拉拉。并非怯战,而是——风雪和持续的射击让劣质的火铳变成了烧火棍。他甚至隐约听到侧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我的眼睛——!”想必是某支“国友铳”的气密性彻底崩溃,灼热的火药气体倒喷,重创了射手。

  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混乱中——

  “轰!!”

  一声沉闷如雷、却远比铁炮更具威慑力的巨响,自堤堰后方炸开!那是六磅南蛮铜炮的怒吼!一枚巨大的灼热弹丸拖着隐隐的红光,划过低平的轨迹,并未直接落入最密集的人群,而是精准地砸在了三成军阵前正在用作掩体的竹束丛中!

  “嘭!!”巨响伴随着木屑、竹条和冻土的疯狂飞溅!精心布置的竹束屏障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碎、抛飞。弹丸落地后余势未减,又向前翻滚跳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甲胄四散,一名躲在竹束后的铁炮足轻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巨大的动能碾过,顷刻间倒在雪地,没了生机。

  “治部少辅殿下!”渡边勘兵卫纵马狂奔而至,甲胄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脸上写满了惊怒与绝望,“不行了!对方的南蛮铳,火绳特殊,这等风雪竟似毫无影响!射速又快又准!我军铁炮……已无力抗衡!请殿下速退,由末将断后!”

  石田三成嘴唇翕动,刚想说什么,一个极其嚣张、带着浓重尾张口音的叫喊声,借助顺风,清晰地传遍了这片血腥的雪原:

  “听着!羽柴中纳言殿下有令——!取得石田三成首级者,无论敌我,农兵直升侍大将!武士赏赐万石,封一城之主!其子子孙孙,皆可入‘饿鬼队’,享无尽前程——!”

  这悬赏,恶毒而精准。它不再仅仅是金钱或土地的诱惑,而是直指武士阶层的终极梦想——身份跃迁与子孙后代的保障。尤其是“饿鬼队”这三个字,在赖陆军中象征着最光明的未来。

  “取三成首级!”

  “封妻荫子,在此一举!”

  那悬赏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将赖陆伏兵眼底最后一丝克制燃尽,化作择人而噬的疯狂!然而,这疯狂却并非乌合之众的喧嚷,而是带着严整军纪与精良武装所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咚!咚!咚——!”

  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太鼓声自水野、木下两阵深处擂响,不再是散乱的催促,而是总攻的号令!紧接着,十几支涂着朱漆的法螺贝被同时吹响,“呜——呜——”的悲鸣穿透战场,与太鼓声交织,奏响了为石田三成送葬的镇魂曲。

  “嗬!!!”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从左右两翼轰然爆发!火光照耀下,只见水野平八麾下的精锐足轻,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踏着鼓点,开始稳步推进。他们身披统一的黑糸威胴丸,头戴阵笠或锹形兜,手中的朱枪放平,枪尖在雪光与火光映照下泛起一片冰冷的寒芒,如林推进,步伐整齐划一,压迫感十足。

  而左翼木下佐助的部队,则展现出更强的突击性。木下佐助本人一马当先,身披那套标志性的南蛮胴具足,手持一柄大身枪。其麾下骑马武士紧随其后,再后方则是奔跑如飞的徒士足轻,他们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狠狠凿向试图断后的户泽白云斋所部。马蹄踏碎冰雪,刀光闪烁,瞬间便将白云斋薄弱的防线撕开了一个血口。

  更令人绝望的是来自正面的打击。堤堰上,福岛家的铁炮足轻在悬赏的刺激下,射击愈发精准狠辣。他们使用的南蛮铳射速快、故障率低,即便在风雪中,依旧能保持绵密的火力。弹丸如同长了眼睛般,专门瞄准三成军中的旗本、使番和穿戴显眼的武士射击。不断有高举旗帜的足轻中弹倒下,旗帜委顿于泥泞,指挥系统正在迅速崩塌。

  “掩护殿下!”

  “不要恋战,走啊!”

  石田三成本队的忠勇武士们双目赤红,组成血肉人墙,拼死抵挡着从三个方向挤压过来的死亡浪潮。长枪交错,太刀劈砍,每一次兵刃碰撞都迸射出火星,每一次怒吼都伴随着生命消逝的闷哼。鲜血泼洒在白雪上,迅速汇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小溪流。

  渡边勘兵卫挥舞太刀,格开一支刺来的长枪,对三成嘶吼道:“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已非战斗,乃是围猎!我军……已陷死地!”

  石田三成环顾四周,只见视野所及,尽是翻飞的五七桐纹旗印和敌军狰狞的面孔。户泽白云斋和山地舞兵库的身影早已被汹涌的敌潮吞没,凶多吉少。本队士卒在绝对劣势下,虽仍在奋战,但败亡只是顷刻之间。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混杂着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手中的太刀无力地垂下几分。那张一向清癯而固执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惨然与了悟。

  完了。大阪之局,丰臣之气运,乃至他石田三成毕生的理想,就在今夜,在这冰冷的淀川堤堰下,被羽柴赖陆这精心编织的罗网,绞杀得粉碎。

  “传令……全军,各自……突围吧。”

  他声音沙哑,几乎微不可闻,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莫要让石田三成跑了!取他首级者,万石封赏!”

  木下佐助的怒吼声,如同霹雳般炸响,即便在喧嚣的战场上也能清晰可辨。他手中大身枪一指石田三成帅旗所在的方向,麾下将士的士气瞬间被点燃至沸点。

  “杀啊——!”

  原本还保持着阵型进行火力压制的赖陆军铁炮足轻,听到这声怒吼和那令人疯狂的悬赏,再也按捺不住。他们迅速将仍在冒烟的铁炮背到身后,或直接丢弃在一旁,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太刀、打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跃出堤堰的工事和临时掩体,发出野性的嚎叫,向着溃退中的三成军发起了全面的白刃冲锋!

  这一刻,远程射击的纪律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最血腥的追杀与收割。整个战场彻底失控,化为一场针对石田三成一人的疯狂狩猎。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马蹄践踏声……各种声音混合成一股令人胆寒的声浪,直冲被冰雪覆盖的阴沉夜空。

  这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穿透冰冷的空气,传入了数里之外,那片死寂的、遍布枯槁竹林的黑暗之中。

  大阪城东门外,枯竹林深处。

  浅野幸长和他麾下的五千精锐,已经在此潜伏了将近两个时辰。腊月的严寒无情地侵蚀着每一个士卒的肢体,甲胄冰冷如铁,呵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梢胡须上结成了白霜。长时间的静止不动,使得血液流通不畅,手脚早已麻木,甚至有人开始忍不住地轻轻磕碰牙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浅野幸长本人也几乎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如同坠了铅块,意识在温暖的沉睡和冰冷的警戒之间反复拉锯。就在他几乎要闭上眼睛,沉入那诱人却致命的黑暗边缘时——“莫要让石田三成跑了!杀啊——!”

  那隐隐约约、却异常清晰的喊杀声,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近乎冻结的脑海中炸响!

  “呃!”幸长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凭借本能强行挺直了几乎要僵硬的腰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一股后怕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睡意。“好险!若是方才睡着了,怕不是要活活冻死在这竹林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喉咙,却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侧耳倾听,那喊杀声虽然遥远,却持续不断,而且似乎正向某个方向移动。

  “石见守!”幸长压低声音,呼唤身旁的族弟兼重臣浅野氏重,“你听到了吗?远处……是什么动静?”

  浅野氏重同样冻得脸色发青,但眼神却锐利如初。他凝神细听片刻,不确定地回答:“主公,声音是从西北方向,淀川那边传来的……太远了,听不真切,但喊杀声震天,似乎还夹杂着‘抓三成’……‘不要跑了’之类的呼喊。”

  “抓三成……”幸长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与浅野氏重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狂喜与决断。

  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像死人一样趴了这么久,伪装成溃退的“石田军”,忍受着冻馁之苦,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等待石田三成主力尽出、大阪城内最为空虚、守军注意力完全被城外大战吸引的这一刻吗?!

  城外杀声震天,意味着石田三成的夜袭已经彻底爆发,而且从这声势和呼喊的内容来看,战况极其激烈,甚至……三成本人可能已陷入危局。

  这正是他们等待已久的,也是羽柴赖陆布局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落下的时刻!

  浅野幸长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用尽可能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对浅野氏重以及身边几位核心将领低声喝道: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检查兵器甲胄,噤声前行!”

  “目标——大阪城东门!”

  “我等‘石田军’,‘败退’回城的时候……到了!”

  浅野幸长的命令如同在冻僵的躯体中注入了一股滚烫的铅水。五千“石田军”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活动着麻木的四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许多人需要同伴搀扶才能站稳,冻僵的腿脚根本不听使唤,行进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快!都快些!磨蹭什么!”浅野幸长压着嗓子低吼,心急如焚。他回头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喊杀声、哭叫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兵器碰撞的锐响和垂死的哀嚎。显然,石田三成的败军正朝着这个方向溃退而来!

  “该死!真是晦气!”幸长心中暗骂。若被溃兵追上,前后夹击,他这五千“友军”立刻就会暴露无疑,届时别说诈城,怕是顷刻间就要陷入重围,被当成真正的败军给“消化”掉。

  “扔掉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疾行!快!”他再次下令,声音因焦虑而尖锐。士兵们奋力加快脚步,但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队伍拉得老长,如同一条在雪地里蠕动的垂死巨蟒。

  终于,大阪城巍峨的东门轮廓在风雪中显现。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墙垛上火把通明,守军的身影在火光下来回巡弋,戒备森严。

  浅野幸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示意队伍打起那面醒目的“大一大万大吉”旗印。他催马来到护城河边,运足中气,用带着刻意模仿的、疲惫而惊惶的关西腔,朝着城头高声呼喊:

  “城上的兄弟听着!快开城门!我等是治部少辅様麾下,宇喜多扫部头所部!在淀川遭遇敌军埋伏,损失惨重,快放我等进去!”

  城头一阵骚动,几个身影出现在垛口。片刻沉寂后,一个尖锐而充满警惕的声音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宇喜多扫部头?放你娘的屁!老子怎么没接到有部队回撤的军令!看尔等衣甲不整,队形散乱,定是羽柴军的细作,想来诈城!浅野弹正少弼!汝这背主求荣的无耻之徒,安敢欺我大阪无人?!弓箭手!铁炮队!给我射!射死这些鼠辈!”

  话音未落,城墙上瞬间爆发出密集的箭雨和零星的铁炮射击!虽然距离尚远,大多箭矢无力地栽进护城河或面前的雪地里,铁炮弹丸也呼啸着从头顶飞过,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精准的点破身份,让浅野军阵脚大乱!

  “被识破了!!”

  “怎么办?!”

  士卒们一片哗然,下意识地举起盾牌向后缩去。

  浅野幸长脑袋“嗡”的一声,又惊又怒。他万没想到守将如此警觉,竟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还直接喝破了他的本名!这下真是弄巧成拙,骑虎难下!

  就在这进退维谷、城上守军第二轮更精准的射击即将来临的千钧一发之际——

  “踏踏踏踏——!”

  一阵极其混乱、仓皇的马蹄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绝望的嘶吼,自浅野军来的方向(西北)猛地传来!

  浅野幸长骇然回头,只见风雪中,一股丢盔弃甲、旗帜歪倒的溃兵,如同被狼群追逐的羊群般,正没头没脑地向着他这边狂奔而来!人数不多,约数百人,个个浑身浴血,神情惊恐万状。而在溃兵的核心,他赫然看到了那面虽然残破却依旧熟悉的旗帜——正是石田三成的马印!

  溃兵显然也看到了前方严阵以待(虽然是因为被识破而有些混乱)的“友军”队伍,以及城头上正在攻击“友军”的守军。他们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拼命向这个方向涌来,口中还在混乱地喊着:“快开城门!治部少辅様在此!快救殿下!”

  浅野幸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溃兵,尤其是那个被几名忠勇武士拼死护卫在中间、甲胄染血、神色灰败的身影——不是石田三成又是谁!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猛地窜上幸长的心头!身份已然暴露,诈城彻底失败,但眼前……却出现了千载难逢的、甚至比诈城成功更大的功劳!

  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混合着惊愕、狂喜和狠厉的光芒,猛地拔出太刀,用尽全身力气,指向迎面溃逃而来的石田三成,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弟兄们!天赐良机!石田三成就在眼前!赖陆公万石封赏就在眼前!随我杀——!取三成首级者,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他身后的五千“石田军”士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主帅的命令惊呆了!但仅仅是片刻的迟疑,对赏格的渴望、对生存的本能、以及被现场疯狂气氛的感染,瞬间压倒了一切!他们身上穿的“石田军”服饰,此刻成了最完美的伪装和催化剂!

  “杀三成!!”

  “万石封赏!!”

  浅野幸长麾下的五千“石石田军”如同饿狼出柙柙,对着迎面溃逃而来的、真正的石田残兵发起了凶狠的逆袭!这场面诡异而惨烈:穿着同样甲胄、打着相似旗印的军队,在大阪城下自相残杀起来。

  浅野军士卒被“万石封赏”刺激得双眼血红,而石田溃兵则完全懵了,他们不明白为何“友军”会突然倒戈相向。惊愕、恐惧和绝望让他们几乎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瞬间被砍倒一片。

  “保护治部少辅様!”

  “挡住他们!他们是假……”

  溃兵中忠诚的武士发出凄厉的呐喊,但声音迅速被喊杀声和惨叫声淹没。

  浅野幸长目标明确,他死死盯住那个被数名忠勇武士拼死护卫、戴着醒目白毛威僧形兜的身影。那人似乎受了伤,行动略显迟滞,但依旧在亲卫的簇拥下奋力向城门方向挣扎。

  “围上去!取石田三成首级者,首功!”幸长挥刀怒吼,一马当先,率亲兵直冲那核心而去。

  护卫的石田旗本武士见状,自知无幸,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返身扑上,用身体为家主争取最后的生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浅野幸长武艺高强,手中太刀左劈右砍,接连放倒数名敌兵,终于突近那“石田三成”身前。只见对方头盔下露出的鬓角已然花白,眼神中充满惊怒与绝望,正挥舞太刀做困兽之斗。

  “三成!纳命来!”幸长觑得一个破绽,暴喝一声,手中太刀化作一道寒光,疾刺而入!

  “噗嗤!”

  刀尖精准地穿透了胴甲的缝隙,深深扎入肋下。“石田三成”身体猛地一僵,手中太刀“当啷”落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透体而出的刀尖,又抬头望向浅野幸长,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倒下。

  “得手了!我杀了石田三成!”浅野幸长心中狂喜,肾上腺素飙升,他猛地抽出太刀,不等对方亲卫扑上来哭嚎报复,便俯身一把抓住那白毛威星兜的盔缨,用力一割,将首级提在手中!

  “石田三成已死!首级在此!”幸长将首级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向战场咆哮,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刹那间,战场为之一静。无论是疯狂的浅野军,还是绝望的石田溃兵,甚至是城头上正在放箭的守军,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那颗滴着鲜血、戴着华丽头盔的首级上。

  “治部少辅様!”

  “殿下!”

  残存的石田武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斗志瞬间崩溃,有的当场自戕,有的呆立原地引颈就戮。

  浅野幸长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提着首级,正要仔细端详这换取“万石封赏”的宝物,并示意部下停止杀戮,收拢俘虏。然而,就在他拨开散落在首级脸颊上、被血污黏连的花白头发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这头发……太白了。印象中石田三成虽年近四旬,但鬓发未至如此苍苍。他急忙用袖子擦去首级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因痛苦和死亡而扭曲、却依稀可辨的面容——坚毅的嘴角,深刻的法令纹,尤其是眉心一颗显眼的黑痣……

  这……这不是石田三成!

  这是……渡边勘兵卫!石田三成最信赖的家老之一,以勇猛和忠诚着称的老臣!

  一股冰寒瞬间从幸长的脚底直冲头顶,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首级和太刀。他中计了!这是李代桃僵之计!石田三成让他最忠心的臣子穿上自己的盔甲,吸引了所有追兵的火力!

  “假的……是假的!这是渡边勘兵卫!”浅野幸长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惊骇和被戏弄的愤怒。

  几乎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清晰的马蹄声,自战场侧翼不远处的黑暗中骤然响起,向着南面茶臼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浅野幸长和周围所有听到他惊呼的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风雪弥漫的夜色中,一骑快马正奋力狂奔!马上骑士身形瘦削,未着显眼铠甲,只穿着一套深色的阵羽织,头上戴着一顶最常见的黑漆涂涂桃形兜,毫无特色可言。然而,在那骑士伏低的身姿背后,在疾驰带起的风中,隐约可见其背上斜插着一支小小的、却绝不容认错的金色“大一大万大吉”旗指物!

  那才是真正的石田三成!他竟如此果决,不惜以最忠诚的家臣为饵,换上了足轻的装束,试图单人独骑,趁乱穿过战场,逃往伊达政宗军控制的茶臼山方向!或许,他还存着一丝幻想,想凭借个人威望说服或利用伊达政宗,做最后的挣扎?

  “在那里!快追!那才是石田三成!”浅野幸长目眦眦欲裂,将渡边勘兵卫的首级狠狠掷于地上,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欲追击。

  然而,为时已晚!真正的石田三成显然谋划已久,选择了最佳的时机和路线。此刻浅野军大部分仍在与溃兵纠缠,城上守军因“石田三成已死”的假消息而陷入混乱和观望,而他自己刚刚从巨大的心理落差中回过神来。

  就这么一耽搁,那一人一骑已然冲出了混战的核心区域,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与风雪之中,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敲打在浅野幸长和所有明白过来的人的心上,如同丧钟。

  浅野幸长勒住战马,望着石田三成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心中充满了功败垂成的巨大失落、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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