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王建军的关注》

　　冰冷的雨雪夜，陈山河半架半拖着受伤的胡小军，如同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迷宫般的废弃厂区和背街小巷中艰难穿行。每一声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呼啸（或许与修理厂无关，只是日常巡逻），都让他们的神经绷紧一分。胡小军的伤势不轻，失血和殴打让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陈山河的支撑在移动。

　　陈山河没有选择回“红梅家常菜”。那里太显眼，恐怕已经被监视。他凭着记忆，将胡小军带到了城市另一端，一个他多年前曾短暂藏身过的、即将拆迁的棚户区。这里人员复杂，流动性大，管理混乱，是暂时隐匿的绝佳地点。

　　他撬开一间早已无人居住、门窗朽坏的破屋子，将胡小军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用找到的破旧衣物简单处理了他腿上的伤口，进行了压迫止血。条件简陋，只能做到这一步。

　　“哥……对不起……连累你了……”胡小军虚弱地喘息着，脸上满是愧疚。

　　“别说话，保存体力。”陈山河打断他，声音低沉。他检查了一下胡小军的情况，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尽快得到正规治疗和消炎。

　　安顿好胡小军，陈山河走到破屋的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泥泞、空寂的街道。雨雪小了些，但寒意更重。他的身体因为之前的搏斗和紧张的奔逃而微微发热，但心却如同这冬夜一般冰冷。

　　他知道，修理厂的事情瞒不住。光头的惨叫，地上的血迹，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杨文涛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暴跳如雷，然后动用一切力量搜捕他们。

　　而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也会很快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王建军。

　　……

　　西桥派出所，副所长办公室。

　　王建军并没有下班。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但目光却有些游离，落在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线上。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陈山河假释归来，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底下却暗流涌动。他太了解陈山河了，那不是一个甘于平凡、能够被规则轻易束缚住的人。哪怕他表现得再顺从，再沉默，王建军也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隐藏的汹涌。

　　他加大了了对陈山河及其周边环境的暗中监控力度。不仅仅是例行公事的报到和活动范围监控，他动用了更隐蔽的线人和技术手段，密切关注着“红梅家常菜”以及与之相关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收到了“红梅家常菜”被多部门联合检查、停业整顿的消息。这让他立刻警觉起来。这种“精准打击”不像偶然，更像是有预谋的针对。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个隐藏在陈山河档案最深处、导致其最终覆灭的阴影——吴先生。

　　然后，就是今晚。

　　先是线报显示胡小军失踪，疑似在后巷被绑架。紧接着，不到两小时，城东废弃工业区那个杨文涛表弟的修理厂就传来消息，发生恶性伤人事件，三人重伤，其中一人手筋被挑断，现场血迹斑斑，据目击者（附近拾荒者）称，看到两个黑影仓皇逃离。

　　时间、地点、人物、手段……一切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王建军几乎不用调查就能断定，是陈山河！是他单枪匹马闯进去，救出了胡小军，并用一种极其狠辣的方式，进行了报复和宣告！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王建军掐灭了手中的烟，喃喃自语。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该来的终究来了”的沉重。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捕陈山河。一方面，现场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陈山河（陈山河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指纹等直接物证），仅凭推测和关联无法定罪。另一方面，他敏锐地意识到，这起暴力事件背后，是吴系势力与陈山河这个“复活”的复仇者之间矛盾激化的结果。

　　陈山河的这次动手，虽然鲁莽，却也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反击。这让他这个执法者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境地。

　　按规矩，他应该立刻全力缉拿制造了这起严重伤害案的陈山河。

　　但于情于理，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山河是被迫卷入这场争斗，吴先生和杨文涛才是始作俑者，而且手段更为阴险。

　　更重要的是，陈山河这次豁出性命的营救和反击，等于彻底撕破了与吴先生集团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北林市看似稳固的格局下，一场更激烈、更血腥的暗战已经爆发。而这，或许正是他王建军一直等待的，将吴先生这条隐藏极深的大鱼，连同其党羽一网打尽的契机！

　　放任陈山河和吴系势力狗咬狗？还是按照程序，先抓捕明显触犯了法律的陈山河？

　　王建军陷入了沉思。他走到窗边，看着派出所院子里在灯光下闪烁的湿漉地面。陈山河现在会在哪里？他带着一个伤员，能躲到哪里去？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继续像孤狼一样袭击杨文涛的据点？还是……

　　王建军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他拿起内部电话，沉声下达命令：

　　“通知各分队，加强夜间巡逻，特别是城东废弃厂区、棚户区以及各交通要道。发现形迹可疑、尤其是带有外伤的人员，立即上报，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给我盯紧‘北林商贸中心’项目部，还有杨文涛常去的几个地方。我要知道他接下来每一分钟的动向！”

　　放下电话，王建军重新坐回椅子上，点燃了一支新的香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复杂难明。

　　陈山河，你这头被迫亮出獠牙的困兽，究竟会把这场风暴，引向何方？

　　而我王建军，是应该现在就收紧套在你脖子上的枷锁，还是……暂时松开一点，让你去撕咬更该死的猎物？

　　他的关注，如同悬在陈山河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也随时可能成为驱虎吞狼的鞭子。

　　北林的夜色，在王建军的沉思和调兵遣将中，变得更加波谲云诡，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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