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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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眨了眨眼,直到他的轮廓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这才确定不是梦,真的是贺楚来了。

  然后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他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慌忙伸手想替我擦拭,指尖却笨拙地抹花了满脸泪痕。

  我索性扯过他宽大的袖口,把那些狼狈的水渍全蹭在他衣服上,这才抽着气闷闷开口,“我……我被一个孩子给伤了。”

  话音未落,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他浑身骤然僵住,替我拭泪的手顿在半空,眼底翻涌的情绪从心疼转为惊愕,最后凝结成某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暴戾的冷光。

  “孩子?”贺楚的嗓音压得极低,“多大的孩子?”

  “约莫……十三岁。”我攥紧他的衣袖,肩头的伤处随着抽泣隐隐作痛,“是贤贵妃与海龙王生的那个……他枕下藏着短剑。”

  话未说完,贺楚忽然将我轻轻揽进怀里。这个拥抱克制得近乎小心翼翼,避开了我所有伤处,可紧贴着我脊背的手臂却在微微发颤。

  “十三岁!”他重复着这个词,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十三岁就敢动刀杀人?”

  他在我耳边深深吸气,再开口时,那声音里淬着寒意:“那岛上的人,都该学会一件事——”

  他指尖极轻地抚过我包扎的肩头,“伤你之人,无论是稚子还是君王,都要付出代价。”

  后来的几日,我总见贺楚与阿海在院外廊下低声商议,两人的神色都带着不同寻常的专注。

  每当我问起时,贺楚总是笑着揉揉我的发顶:“不过是推演那晚朱紫岛的情形,你安心养伤便是。”

  那一日,都督亲自前来,带来了北冥国君的朱批回信。

  信中言道,已将我呈上的证据善加利用,不仅精准击破了海龙王散布的北冥国君苛待流民的流言,更将贤贵妃与倭寇勾结、私生孽子、意图裂土的罪证,以国书形式昭告四海。

  贤贵妃“被迫自立”的假面,被彻底撕下,沦为天下笑柄。

  可在那洋洋洒洒的书信末尾,偏偏又缀了一句熟悉的叮嘱:“禾禾稍安勿躁。”

  我心头闪过一丝异样,这句口吻,竟与都督前几日给我看的那封爹娘亲笔信,如出一辙,莫非真有什么隐情?

  我将这疑惑低声说与贺楚听时,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闻言,他指尖一顿,玉石的温润光泽在他眼底转了个弯。

  “还能有何隐情?”

  他声音压得极低,仅容我二人听见,“不过是北冥承平日久,水师积弱,不堪急用罢了。”

  他抬眼,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平阳城方向,“我猜,你爹娘给国君的建议,无非八个字——拖延时间,以图自强。”

  他放下扳指,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他们需要时间打造战船,训练水卒,而在那之前……”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总得有人先替你,收些利息。”

  我想起他与阿海连日来的密谈,突然明白,他口中的“利息”,恐怕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口诛笔伐。而是另一种更为直接、也更能慰藉伤痛的“回礼”。

  “不要去!”我猛地攥住他的衣袖,“朱紫岛如今已是龙潭虎穴,你万不能亲身犯险!”

  贺楚没有挣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我的手轻轻拢入他温热的掌心,安抚般轻轻拍了拍。

  “放心吧,”他声音沉稳,“如今只是收些利息,尚未到我亲自动手的地步。”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利落的脚步声。我抬眼望去,只见阿海引着三人步入室内——皆是生面孔。

  虽然穿着沿海渔民的粗布衣裳,可那走路的姿态、那静默时周身凝练的气息,分明是顶尖的好手。

  “这位是白狼。”

  贺楚指向最年长那位。那人眼尾的疤痕斜斜没入鬓角,站立时身形仿佛与烛影融为一体,“他在西鲁执掌暗卫十年,最擅长在不可能处开辟道路。”

  白狼沉默抱拳,指节粗粝如被风沙磨砺过的礁石。

  “这位是鹰三。”

  贺楚转向旁侧高瘦的男子。那人背脊挺直如弦月,十指骨节分明,虎口处覆着厚厚的茧,“他曾站在金帐穹顶,一箭射落三百步外疾飞的猎鹰。”

  鹰三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窗外时,仿佛已在丈量海风的速度与湿度。

  “至于这位——”

  贺楚看向最后那位面容平淡、衣着毫不起眼的中年人,“他叫藏锋。西鲁最好的医师,也是用毒的行家。”

  藏锋抬起眼,目光温和如冬日暖阳,可当他视线落在我肩头伤处时,我莫名感到一阵寒意——那是医者在审视创口时特有的剥离了情感的专注。

  “他们的任务有三。”

  贺楚的声音沉静如冰,“第一,找到那孩子枕下那把伤过你的短剑;第二,取他一缕顶心发;第三——”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柄镶着暗红宝石的西鲁匕首:“用这把匕首,将他的头发与断剑,一同钉在望海崖最高的那棵树上。”

  我倒抽一口凉气。顶心发在东海民俗中乃“魂气所系”,而毁其兵刃更是武者间最彻底的羞辱。这已不是警告,是诛心。

  “我要海龙王明白,”贺楚一字一句如铁锤砸落,“他的巢穴,我想进便进;他纵容伤人的儿子,我想惩戒便能惩戒;连他赐予的凶器,我想毁便毁。”

  子时三刻,一条小舟如离弦之箭没入夜色。

  我站在岸边,看贺楚负手立于礁石之上,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那一刻他不再是只会笨拙拭泪的贺楚,而是真正统御草原令人胆寒的西鲁王。

  三日后,朱紫岛传出消息:海龙王独子夜半惊梦,晨起时不仅头顶一束发丝不翼而飞,枕下那把倭式短剑,竟从正中断为两截。

  断刃与那缕头发被一柄陌生的西鲁匕首牢牢钉在望海崖的古松之上,匕首柄缠着的布条写着西鲁文——

  “利息。”

  据说那孩子见到断剑时,哭嚎声惊动了半座岛。

  朱紫岛当夜被毒死了值守卫士三十七人,海龙王却连刺客半片衣角都没寻到。

  而沿海各州,开始流传一个新的传说:西鲁的狼,已经闻着血腥味,舔过东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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