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神剑

　　神龙馆后方准备的漆黑房间。

　　在天空上方展开的黑色帷幕般的空间中。

　　咚咚。

　　戴着半面具的黑发人物——暗王现出了身影。

　　他的一侧肩膀空荡荡的。暗王仅剩的那只手里提着被切断的手臂。

　　没有血流出来。因为使用真气完成了止血。

　　“...”

　　面无表情走出来的暗王将视线投向某处。

　　在无数树木的缝隙间，有位女子正倚着树干等待。

　　她有着过腰的黑长直发，是位容貌秀丽的美人。

　　看着她，暗王率先开口。

　　「让你久等了。抱歉。」

　　「……没关系的…...」

　　静静等候的女子正是华山剑后苏伊。

　　当她确认到从空间里走出来的暗王时，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的一只手臂已被斩断。

　　「您不要紧吗?」

　　听到剑后的话，暗王极其细微地勾起嘴角。

　　「还是这么温柔啊，甚至为我担心起来了。」

　　暗王的话让剑后皱起眉头。

　　剑后遇见暗王时，正是袭击刚开始之际。

　　随着这片区域被未知的黑色帷幕笼罩。

　　剑后本欲快速赶往馆生们所在之处，但那时有人挡在面前使她无法行动。

　　白发白眼的未知存在。挡住剑后的男人看着剑后如此说道：

　　-好久不见

　　-…!

　　男人的真实身份正是暗王。

　　-前辈您怎么会...!

　　当剑后震惊地想要对暗王说话时。

　　暗王的指尖早已抵住了她的咽喉。

　　暗王的武功深浅无人知晓.

　　剑后却隐约知道些端倪.

　　暗王与其他暗客不同 并不使用短刀流.

　　他早已达到如同自己父母或师父梅花仙那般人剑合一的境界 自然无需借助外物.

　　当然即便如此 持有武器确实能发挥更极致的效率.

　　但暗王就是这般人物 仿佛根本不需要武器.

　　若这只触碰脖颈的手愿意.

　　自己的头颅随时会被斩落.

　　急剧变化的局势与馆生们的安危让她气机紊乱.

　　正是这刹那的迟疑造就了当下局面.

　　不.

　　若是暗王 恐怕连这点破绽都是精心计算好的.

　　此情此景 剑后能说的话只有一句.

　　-…请您高抬贵手.

　　或许还有脱身之法.

　　但连寻找的时机都稍纵即逝.

　　所以她选择了祈求.

　　-若为取我性命而来 妾身自当引颈就戮….但此刻….

　　-剑后 我无意取你性命.

　　-那您为何…!

　　-正因如此 更不能让你轻举妄动.

　　虽不知暗王为何如此相逼.

　　但既说要饶她性命.

　　她便请求放过孩子们 却被暗王断然拒绝.

　　暗王既说不杀她 那么….

　　唰——

　　剑后当机立断.

　　本可更冷静筹谋.

　　但眼下已不容迟疑.

　　正当她赌上性命欲拔剑相抗的刹那.

　　-真是给我出难题啊.

　　暗王抵在她颈间的手指突然发力.

　　咚咚。

　　虽然因脖颈掠过的触感匆忙抽剑 但护身罡气之类的东西似乎毫无作用地被瓦解了。

　　仅此而已。剑后随即失去了意识。

　　当剑后再次清醒时 重要的事态大多已经结束。

　　许多人闭上了眼睛。

　　就是说神龙馆刚被摧毁不久。

　　「您为何要如此。」

　　「指什么事。」

　　「…孩子们死了。足有数十名的孩子们。」

　　面对剑后的话语 暗王仍然保持着相同的表情。

　　更准确地说 应该称之为难以理解的表情。

　　「所以呢。」

　　听到暗王反问般吐出的这句话 剑后面容扭曲。

　　「您觉得那像是我的责任吗。」

　　「若前辈当时没有阻拦我…!」

　　啪。

　　剑后开口的同时 暗王的身影消失了。

　　暗王再次出现的位置是剑后背后。

　　「你似乎有很多误解。若我当时没有阻拦你 你真认为能挽救这个局面吗?」

　　「…纵使无法全部拯救 至少能救下更多孩子。」

　　暗王对剑后的话微微颔首。

　　「合理的说法 但是。」

　　暗王的指尖触到剑后背部。

　　「你认为我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吗。」

　　「…前辈。」

　　冰冷的声音。

　　「你秉持的正义与侠义可以理解 但将其强加于我岂非自私。」

　　「这与此不同...」

　　「没什么不同。生死之事皆是如此。」

　　暗王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理解你的郁愤与委屈 但有件事希望你明白。你反而处于应该感谢我的立场。」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剑后的话语让暗王静静叹了一口气。

　　「听起来像在显摆 所以不想说。」

　　「老爷子。」

　　「换个话题吧。」

　　暗王像是要彻底结束这个话题般斩断话头。

　　但剑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我的话还没……」

　　「你似乎有所误解。」

　　剑后刚要开口 暗王骤然迸发出滔天杀气。

　　那浩瀚威压连剑后都不禁为之一滞。

　　「先前那小子也罢 现在的你也罢。」

　　不知是否面具效果 原本漆黑的瞳孔正逐渐变得惨白。

　　「你们这般触怒本王 却还能留着脑袋 可知是为何。」

　　虽表情与最初毫无二致。

　　但肆虐的杀气让剑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剑后从不认为自己傲慢或心高气傲。

　　可即便如此 她也不认为自身境界低微。

　　既然能被冠以剑后之名 这份实力理应得到认可。

　　未料与暗王的境界差距竟如此悬殊。

　　‘虽说先前是遭了偷袭’

　　江湖传言若在夜间 只要暗王起杀心。

　　即便是天下三尊也难逃一死。

　　剑后虽从未轻信这传闻。

　　但目睹此刻暗王的威势 不由觉得或许确有可能。

　　「只因你们与本王故友有所关联 这微不足道的理由 便是保住你们性命的全部意义。」

　　故友。

　　剑后心知肚明其所指何人。

　　那是她亦师亦父般的存在。

　　现华山的掌门人。指的该是梅花仙吧。

　　剑后初次见到暗王的那一刻也是在那时。

　　剑后还很年幼的时候。

　　曾有不足十人寻访过华山。

　　当时梅花仙尚未登顶掌门之位。

　　那是还被称作华山光剑而非梅花仙的时期。

　　自称华山光剑挚友的访客们。

　　后来都成了被称为荒唐强者的存在。

　　其中。

　　甚至包括如今位列三尊的人物。

　　「唔嗯….」

　　剑后终是泄出一声呻吟，绞缠而来的杀气转瞬消散。

　　「梅花仙。既是那厮怀中之子，性情如此倒也能理解。」

　　暗王掠过剑后稍移几步。

　　「我与他不同，不必将你的价值观强加于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暗王并非正派人士。

　　虽未被称作邪派，但将杀手之王称为正派终究勉强。

　　暗王对此心知肚明。

　　自己也从未以正派自居。

　　既有要做之事便毫无顾忌。

　　生命之贵重本就不是刺客该讨论的话题。

　　「若他们的死需要归咎于我，你便这么想吧。这点程度我尚可容忍。」

　　走过剑后身旁的暗王举起手中断臂。

　　将其按在肩膀的断面上。

　　目睹此景的剑后难掩惊骇。

　　“…!”

　　不明黏液从臂肩相接处渗出，转眼间便彻底黏合。

　　接合完毕后甚至能自如活动手臂。

　　就在那时。

　　暗王将接好的手臂猛然伸向天际。

　　剑后正想着那意味着什么。

　　咔嚓。

　　当暗王用伸出的手攥紧拳头的瞬间。

　　滋啦滋啦-!

　　“…!”

　　遮蔽天空的黑幕开始出现裂痕。

　　那句话意味着，阻断了外界的援助。

　　遮蔽光线协助偷袭的力量，正是源自暗王的力量。

　　剑后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或许是察觉到了视线，暗王看着剑后说道。

　　「那是什么眼神。」

　　「那条手臂…怎么可能…」

　　即便是号称医术登峰造极的神医，也不可能以那种方式接续断臂。

　　那已经很难用医术来解释了。

　　看到剑后的反应，暗王歪了歪头。

　　「你早该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人类。」

　　「…那么您老…?」

　　「难说，我也不确定。毕竟现在还自认为是人类呢。」

　　剑后望着这样的暗王，默默咽下干涸的唾沫。

　　此刻她已通过暗王的举动看穿其真意。

　　这是某种警告。

　　剑后如此确信。

　　「我知道你在追查某些东西。」

　　“…!”

　　暗王的话让剑后浑身一震。

　　「虽想劝你罢手，但说了你也不会听，又不能杀了你，姑且忍着吧。」

　　「您老…是知道更多内情吗?」

　　剑后追寻的答案。

　　包括挚友的下落，以及当年神龙队究竟发生了什么。

　　暗王会知晓这些吗?

　　剑后目光灼灼地追问。

　　暗王却只是转过头去。

　　「即便知晓你所求之事，我也没打算告知。」

　　「…前辈…。」

　　「若你身陷险境，那疯子定会暴跳如雷，他那模样我可瞧得真切。」

　　暗王说着便想起某人的脸庞。

　　浮现在脑海的共有三人。

　　其一是至今仍窝在山西某处山沟里咯咯傻笑的彪形大汉。

　　另一人早已过古，逆转身体的老友。

　　而剩下那位

　　则是与前两位渊源颇深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这么叫似乎不妥。’

　　顶着黑发与那家族特有凤眼的青年

　　早过了能被人小觑年幼的阶段。

　　说是最年轻的绝顶吧。

　　暗王本不太信这传闻

　　亲眼所见后才发现连传闻都显得可笑。

　　‘化境啊。’

　　竟是化境。

　　纵使翻遍中原也难超千人的武者境界。

　　常人平均年近古稀方能触及的领域

　　未及弱冠的青年竟已踏入

　　怕是足以青史留名的壮举。

　　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暗王都为之震惊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暗王在意的另有其事

　　‘并非错觉。’

　　他清晰感知到

　　从那个被称为仇家血脉的年轻族人身上

　　正散发着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

　　「阿嚏…!」

　　突然窜出的喷嚏让他揉着鼻子暗想

　　谁在念叨我?

　　怎么鼻子这么痒。

　　「…背后议论也不是头一回了。」

　　转瞬便将这念头抛诸脑后。

　　别人在背后议论我又不是一两次了，现在哪会在意这些。

　　这么想着的同时，我看向面前瘫坐的人。

　　「你在这儿干嘛。」

　　“...”

　　没有回应。

　　对方只是疲惫地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轻叹一声再次唤她。

　　「姐姐。」

　　“...”

　　女人听到我的呼唤时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看来确实在听。

　　「要一直这么哭哭啼啼吗?」

　　「…谁…谁在哭啊…!」

　　听到我的话猛然抬头的女人正是仇妍淑。

　　「眼睛都哭肿成兔子了，擦干净再说话。」

　　「…呜嗯….」

　　被我指出后，仇妍淑慌忙用袖子抹眼睛。

　　「哎呦真没出息。」

　　「…是…是你太奇怪了。」

　　见我调侃她，仇妍淑声音发颤地说道。

　　「亲眼看到那种事….怎么可能没事?」

　　有人就在眼前死去。

　　馆生的脑袋被砍下，或是被剑刺中流血闭眼。

　　前一刻还能听见呼吸声。

　　短短几秒后那呼吸就断了。

　　「…我差点死了。」

　　仇妍淑险些丧命。

　　被袭击者的巨掌抓住。

　　差点就被当场劈死在剑下。

　　就算不死，恐怕也会遭逢更不堪的事。

　　而可笑的是，救她的竟是仇折叶。

　　仇折叶突袭救下了仇妍淑。

　　之后据说屏息隐匿才活下来的。

　　「可你….」

　　「我什么。」

　　那时我在做什么来着。

　　大概正在抓其他家伙来杀的时候吧。

　　仇妍淑难以理解也情有可原。

　　初入中原。不，甚至还在神龙馆的庇护下，根本不该主动出手。

　　仇家子弟外出顶多也就是去个龙凤大会或山西周边。

　　哪能料到会经历这种实战。

　　即便如此。

　　「活着不就好了。」

　　「…你…!」

　　我要说的就这些。她吓得发抖我能理解。

　　那样哭哭啼啼的我也能懂。

　　但不会说什么总比死了的那些强。

　　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要是熙凤姐姐肯定会那么说。」

　　“…!”

　　我搬出了仇熙凤的例子。

　　那个疯女人绝对会这么想。

　　哪怕浑身浸透鲜血。

　　无论遭遇过什么事。

　　‘活着就够了’

　　肯定会这么说着拍拍灰站起来。

　　经历实战的不止仇妍淑一个。

　　「…干嘛突然提姐姐?」

　　一说到仇熙凤，仇妍淑眼神就凶了起来。

　　不愧是仇家血脉。

　　板起脸来真是怪吓人的。

　　「在这种场合突然…!」

　　「不是说想成为那种人吗？那就该爬起来。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没受伤的家伙们正拖着发抖的身子清理废墟。

　　或是忙着照料伤者。

　　或许因为他们没仇妍淑伤得重才能这样。

　　但没人会体察这些隐情。就算有，也不会有人谅解。

　　「姐姐，对救命恩人说过谢谢了吗?」

　　“...”

　　「没说吧?真是丢人。姐姐也把姓氏摘了吧。别到处说我是仇家的人~!这么活着。我都替你害臊。」

　　「这臭小子…。」

　　仇妍淑像野兽般对我低吼发怒。

　　「你懂什么就敢乱说话…!」

　　「当然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有血缘关系也不算多亲近。

　　而且，我如此一无所知这件事。

　　意味着其他人对仇妍淑的情况半点兴趣都没有。正说着仇妍淑这般模样时，身后已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烦死了真的。

　　「要继续磨叽就随你便。时间到了家里自然会派人来。到时候紧紧抓着那些人的手回世家就行。不过。」

　　我背对着仇妍淑说道。

　　「别到处宣称自己以后要当武人活着。务必也这么转告家主。」

　　“...”

　　没听仇妍淑的回答。

　　只是迈开脚步。但释放了气感。

　　我刚离开仇妍淑没多久。

　　就听见她那边传来抽泣声。

　　但这次感觉到她起身后朝清理废墟的馆生们走去。

　　感知到这点时哼了一声。

　　悬在天空的黑雾已全部消散。

　　过不了多久武林盟就会来人。

　　届时各个所属世家很快会得知消息。

　　那样的话会闹出相当大的乱子。

　　‘神龙馆…’

　　这次神龙馆能否保住。

　　估计肯定保不住。

　　本来还盼着提前毕业，现在该说是白费心机了吧。

　　虽然如愿以偿是件好事。

　　但绝对不可能是那样。

　　‘……这怎么可能是好事。’

　　发生了前世未曾有过的事件。

　　而且还是往糟糕的方向。

　　头好痛。

　　继续迈步前行。现在剩下的……打算先去找飞义真谈谈。

　　总觉得还是快点解决比较好。

　　正这样走着路。

　　忽然感知到远处慕容熙雅正朝我跑来——她似乎等了我一会儿。

　　「干嘛跑成这样?」

　　「公子……」

　　看她微微气喘的模样，似乎是拼命跑过来的。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

　　说话时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因为刚听过慕容熙雅坦白的那场事故。

　　总担心她又惹出什么祸端，恐惧感先涌了上来。

　　但她脱口而出的并非那些。

　　「……魏小姐醒过来了。」

　　“…!”

　　她说魏雪儿醒了。

　　听到这话，我连回答都顾不上就冲了出去。

　　因为比起飞义真，现在有了更想先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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