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永夜星河（3）

　　白家声名日盛，白越和族中的长辈们也愈发忙碌。

　　斩妖除魔，维护一方安宁，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

　　白雨萱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在白家巨大的藏书阁里。

　　阁楼的窗户很高，阳光从那里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满是旧书和墨香的味道。

　　她翻阅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典籍，从妖物图志到地方传说，从修行功法到野史杂闻，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出稳定这个脆弱世界的线索。

　　白雨萱九岁生日这天，白家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她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前摆着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

　　突然，她的心头毫无征兆地一阵悸动。

　　一股力量不受控制地从她识海深处涌出，浩瀚的神识瞬间延展开来，穿透了层层屋脊，越过了高耸的城墙。

　　她的“视野”掠过城外的荒野，最终定格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

　　庙宇的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男孩蜷缩着。

　　他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脸上身上全是青紫的伤痕。

　　几个年纪稍大的乞儿正对他拳打脚踢，抢走了他怀里护着的最后一个已经发霉的馒头。

　　“小杂种，还敢藏吃的！”

　　“打死他！”

　　男孩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用瘦弱的胳膊护住头。

　　他就是这个世界未来的男主角，子期。

　　拳脚终于停了。

　　那几个乞儿骂骂咧咧地分食着馒头，很快消失在破庙外。

　　子期浑身是伤，又冷又饿。

　　他费力地挪动身体，躺在冰冷肮脏的稻草上，意识渐渐模糊。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他？

　　从他记事起，就只有饥饿、寒冷和无休止的欺辱。

　　绝望吞噬了他。

　　一滴冰冷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脸上的污泥。

　　如果这就是活着，那他宁愿去死。

　　无尽的怨恨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撕裂。

　　白家。

　　白雨萱端坐在桌前，眉头紧紧蹙起。

　　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已经失了温度。

　　她很想去。

　　立刻就去。

　　但父母的命令言犹在耳，未满十二岁，绝不许她独自出城历练。

　　这是铁律，是他们身为父母，对女儿最深的爱护。

　　她无法亲自前往。

　　神识中，子期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随时可能熄灭。

　　白雨萱缓缓闭上眼。

　　身体的限制，规则的束缚。

　　也好。

　　她的意识沉入一片虚无，神识却前所未有地凝聚起来，精准地锁定在城外破庙中那奄奄一息的男孩身上。

　　既然人去不了，那就换个方法。

　　冰冷的石板地，刺得骨头都在发疼。

　　子期蜷缩在破庙的角落，身体早已没了知觉。

　　饥饿的野兽在腹中嘶吼，啃噬着他最后一点力气。

　　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

　　死亡，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也好。

　　死了，就不会再饿，不会再冷，也不会再挨打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黑暗的尽头，亮起了一团光。

　　那光很小，却很暖。

　　它驱散了寒冷，带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光芒中，一个身影缓缓走近。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裙摆上绣着他看不懂的金色纹路，在柔光中流转。

　　她的出现，让这间肮脏破败的土地庙，都变得圣洁起来。

　　子期愣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仙女。

　　仙女姐姐停在他面前，蹲下身。

　　“你很饿吗？”

　　她的声音空灵又温柔，穿透了梦境的迷雾，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子期想点头，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白雨萱伸出手，白皙的掌心向上。

　　光华微闪，一个白胖胖、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凭空出现在她手心。

　　浓郁的肉香瞬间钻入子期的鼻腔，让他腹中的野兽叫得更凶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包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吃吧。”

　　白雨萱将包子递到他嘴边。

　　子期再也忍不住，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温热的肉馅，鲜美的汤汁，松软的面皮……

　　他狼吞虎咽，也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泪水还是口水。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一个包子很快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盘踞在身体里的死气。

　　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第二天，子期是被冻醒的。

　　破庙四处漏风，冰冷的晨光照在他脸上。

　　身体依旧酸痛，肚子也还是饿的。

　　昨晚的一切，果然只是一个梦。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挣扎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乞讨。

　　可当他走出破庙，拐过一个墙角时，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墙角下，一个油纸包静静地放在那里。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身，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个还带着温热的肉包子。

　　和梦里那个，一模一样。

　　子期愣住了，他拿起包子，不敢相信地咬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他猛地回头，四下张望。

　　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落叶打着旋。

　　是谁？

　　是谁把包子放在这里的？

　　是那位仙女姐姐吗？

　　从那天起，子期的生活发生了改变。

　　每晚入睡，他都会坠入那个温暖的梦境。

　　那位仙女姐姐会准时出现，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的名字。

　　“我叫白雨萱，你可以叫我雨萱姐姐。”

　　在梦里，白雨萱不再只是给他吃的。

　　她会指着一株不起眼的野草告诉他：“这个叫荠菜，可以吃。”

　　她会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单的陷阱图样：“用藤蔓这样做，可以套到兔子。”

　　她还会告诉他，城西的恶霸每天申时会去赌坊，那个时候穿过巷子最安全。

　　更重要的是，有一次，当子期又因为白天的欺凌而沮丧时，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别怕。”

　　“你的命很重要，绝不能轻易死掉。”

　　子期的眼神，一天天变得明亮。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乞丐。

　　他学会了辨认野菜果腹，学会了设置陷阱偶尔能抓到野鸡，学会了避开危险，保护自己。

　　他甚至用雨萱姐姐教的方法，偷偷清洗了自己破烂的衣服，把头发和脸也弄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有了活下去的尊严。

　　而白雨萱，那位只存在于梦中的雨萱姐姐，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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