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系列4

　　宛郁月旦吩咐仆从备宴，他早看够了如烟在宫中闲散度日，如今沈郎魂寻来，正是打发她离开的好时机——这宴席，便是特意为撮合两人设下的局。

　　入席后，宛郁月旦亲自引着如烟往沈郎魂身边的空位走。

　　如烟刚要推辞，便被按在椅上，沈郎魂坐身侧时，她能清晰嗅到他衣间混着松针与硝烟的气息，那是江湖人的味道，让她莫名有些局促。

　　烛火跳动间，满桌菜肴渐次上桌。沈郎魂握着竹筷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扫过餐盘，精准夹起块蜜酿山药——那山药蒸得软糯，裹着琥珀色的桂花糖浆，是慧娘当年最爱的甜食。

　　“尝尝这个，”

　　他将菜递到如烟碗边，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碗沿，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盼，

　　“甜而不腻，很爽口。”

　　如烟瞥了眼碗中泛着光的山药，眉头瞬间蹙起，抬手便将碗推远：

　　“什么慧娘爱吃的，我不爱吃甜的，别总把别人的喜好安在我身上。”

　　山药块在碗沿晃了晃，险些滑落，沈郎魂慌忙伸手扶住，指尖擦过碗壁的微凉触感让他心头一紧，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收回手，转而夹了块清蒸鲈鱼，细细挑去鱼刺，连鱼皮都剥得干净：

　　“这个清淡，没刺，你试试。”

　　“说了不要！”

　　如烟再次抬手挡开，鱼块“啪嗒”落在桌布上，油渍迅速晕开一小片浅黄。

　　对面的闻人暖见状，手中的银箸顿了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如烟姑娘，你这性子倒像跟自己赌气，莫不是连从前的自己都要吃醋？”

　　“我才没有吃醋！”

　　如烟脸颊腾地泛起红晕，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随便给我夹菜！”

　　沈郎魂没生气，默默将掉落的鱼块捡回自己碗里，又舀了勺翡翠虾球放进她碗中，声音低哑却执着：

　　“多吃点，你身子弱，需要补补。”

　　如烟看着碗里堆积的菜肴，只觉得烦躁，干脆放下筷子，偏头望着窗外的夜色不语。

　　沈郎魂见状，也停下筷子，目光落在她侧脸上，烛火映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模样与记忆中慧娘娇嗔时的模样重叠，让他心头一阵酸涩。

　　宴席散后，宛郁月旦借口商议要事，拉着唐俪辞进了书房，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如烟想着回房歇息，刚走出宴会厅，便察觉身后有人跟随。

　　转头一看，沈郎魂正不远不近地跟着，初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左脸的红蛇纹身泛着淡光，平添了几分冷冽，可眼神却透着执拗。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如烟停下脚步，双手叉腰，语气带着不耐。沈郎魂也停下，身形挺拔如松：

　　“碧落宫虽安全，却也藏着江湖暗涌，我怕你出事。”

　　“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没事，轮不到你操心。”

　　如烟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沈郎魂快步跟上，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只是想多陪陪你，哪怕不说活也好。”

　　如烟被他缠得没办法，突然转身道：

　　“我要去茅厕，你也要跟去？”

　　沈郎魂愣了愣，随即认真点头：

　　“我在外面等你，有动静能及时护着你。”

　　“……算我错了沈大侠，”

　　如烟扶额叹气，语气软了下来，

　　“你到底怎样才肯不跟着我？”

　　沈郎魂望着她，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等我和唐俪辞找到柳眼杀了他替你报仇，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远离江湖纷争，好不好？”

　　“不好！”

　　如烟果断拒绝，语气斩钉截铁，

　　“我跟你不熟！”

　　如烟回到房间，将他关在门外。

　　沈郎魂黯然离去。

　　宛郁月旦与唐俪辞不知达成了何种交易，他答应让唐俪辞一行人在碧落宫暂住。

　　此后几日，宛郁月旦变着法子给沈郎魂和如烟制造见面机会——让如烟去给沈郎魂送茶水，安排两人一同打理花圃，甚至让他们一起清点库房的药材。

　　这般刻意的安排，搞得闻人暖都没机会和如烟一起抚琴作画，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被捆绑”相处。

　　如烟实在受不了，便找钟春髻闲聊，可钟春髻开口闭口都是宛郁月旦的喜好。

　　这些细碎的细节，如烟从未留意过，听得昏昏欲睡，两人聊了没几句便冷了场，最后只能尴尬地坐着喝茶。

　　去找阿谁，阿谁的目光总是追随唐俪辞，如烟再次叹气。

　　倒是池云性子活泼，凑过来叽叽喳喳讲起最近的江湖事，语气里满是兴奋：

　　“你们是没瞧见，唐兄前段时间多威风！杀了施鹤亭那个老奸贼，又斩了余泣凤，还一把炸了余家剑庄，现在整个江湖都在传他的名字！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对了，他还在查猩鬼九心丸的案子，听说那药能让人起死回生，却也藏着大阴谋呢！”

　　池云说得绘声绘色，像讲说书段子，听得如烟一愣一愣的——唐俪辞竟搅了这么多风浪还安然无恙，当真算得上天选之人。

　　“可江湖上现在都称他为‘祸星’，”

　　沈郎魂在一旁补充，语气复杂，

　　“说他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不少人都想除了他。”

　　如烟一拍大腿，附和道：

　　“可不是嘛！我上次差点被砍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着，她便打开了话匣子，讲起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后，被恶霸抓去做小妾，又因城主府命案被冤枉关进大牢，险些人头落地的经历。

　　沈郎魂听得眉头紧锁，拳头不自觉攥紧，眼底满是心疼，待她讲完，声音沙哑地开口：

　　“慧娘，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哎呀呀，你别一口一个慧娘叫我！”

　　如烟连忙打断他，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我叫如烟，不是什么慧娘！”

　　池云见状，拍了拍沈郎魂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兄弟，追姑娘哪能这么死板！你总提过去，她现在失忆了，只会觉得烦，得顺着她的性子来，多做点让她开心的事！”

　　说着，便拉着沈郎魂到一旁的石榴树下，嘀嘀咕咕传授“追妻秘籍”，时不时还比划几下，引得沈郎魂频频点头，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不远处，唐俪辞坐在石亭里，手里捧着本《三字经》，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仿佛要透过泛黄的纸页，看穿江湖背后的隐秘。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如烟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便见沈郎魂立在廊下，身上沾着些草叶与露水，显然等了许久。

　　他手里捧着束映山红与山桂花，红的热烈似火，黄的清雅如金，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顺着花瓣滚落，沾湿了他的衣袖。

　　“早，”

　　沈郎魂迎上前，声音带着几分羞涩，将花递过来，

　　“刚在后山摘的，送给你。”

　　如烟看着那束花，鼻尖萦绕着清甜的花香，心头莫名一动，却还是强装冷淡：

　　“不用了，我不爱养花，拿回去也是浪费。”

　　沈郎魂却不收回手，眼神恳切：“看看也好。”

　　如烟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接了过来，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掌心，像被烫到般慌忙缩回手，转身就往屋里走，没看见他眼底扬起的笑意，也没察觉自己嘴角悄悄勾起的弧度。

　　进屋后，她找了个青瓷瓶，往里面倒了些清水，将花插了进去，摆在窗边，阳光洒在花瓣上，亮得晃眼。

　　中午吃饭时，宛郁月旦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

　　“碧落宫不养闲人，各位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

　　唐俪辞立刻接话：

　　“这点小事好说，我愿奉上五万两黄金作为食宿费，不够还能再加。”

　　钟春髻和阿谁低头不语，宛郁月旦的目光则落在池云和沈郎魂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唐俪辞顺势提议：

　　“池云和沈郎魂身手不凡，不如暂时做碧落宫的护卫，守着上山的通道，也好打发时日，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池云当即点头：

　　“好啊，总比闲着强！”

　　沈郎魂略一思索也应允了——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留在如烟身边，护她周全。

　　如烟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盼着沈郎魂能安分些，又隐隐觉得，有他在，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当天晚上，池云和沈郎魂便守在了碧落宫唯一的通道——水晶窟。

　　那洞窟由天然冰晶构成，夜里透着淡淡的荧光，寒气袭人。

　　刚入夜，宛郁月旦便找到如烟，语气平淡：

　　“夜里风大，你去给两位护卫送些宵夜吧，免得他们饿肚子，也显得我们碧落宫待客周到。”

　　如烟虽不情愿，却也怕被说吃闲饭，只能点头应下，转身去了后厨。

　　她在厨房里翻找了半天，从酒窖里随手拿了一坛酒，卤了一些野猪肉切了，装了一碟水煮花生，满满当当塞进食盒。

　　忙碌了一番，她提着食盒往水晶窟走，夜色渐浓，山路崎岖，她走得小心翼翼，心里忍不住嘀咕：

　　宛郁月旦分明就是故意的，偏要让她跑这一趟。

　　刚走到水晶窟入口，便见沈郎魂正倚在石壁上，目光望向山下，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头，看清是如烟，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像星火燎原，快步迎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还能怎么来，送宵夜呗。”

　　如烟撇撇嘴，将食盒递给他，

　　“宛郁宫主吩咐的。”

　　池云一把抢过食盒，打开一看，见有酒有肉，当即大喜：

　　“如烟姑娘，你也太懂我了！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

　　说着，便迫不及待拿起酒坛，拍开泥封，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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