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和弦初鸣与暗影低语

　　联盟临时议事会的决议，以惊人的速度传递开来。一座由厚土宗精锐弟子连夜赶工、铭刻了加固与聚灵阵法的巨型石台，在营地中央拔地而起，被命名为“序鸣台”。这里，将成为“秩序研习会”的所在地，也是尝试将那理论上的“秩序和弦”化为现实的第一线。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却骨感得硌人。

　　序鸣台上，气氛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和谐激昂，反而透着几分尴尬与凝滞。

　　林燃的灵体依旧虚弱，只能悬浮在玉瓶之上，依靠芸姨和明心使者持续输入的精纯能量维持着基本的清醒与感知。他的面前，或坐或立，是来自不同宗门的十余位“英才代表”。

　　有天枢府那位擅长推演星轨、构筑阵法的摇光长老亲传弟子，一位神情专注、指尖时常无意识勾画着灵纹的年轻男子；有来自一个以炼器着称的宗门“百锻谷”的壮汉，他周身散发着隐隐的火气与金铁之韵，看林燃的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罕见的材料；有出身“妙音阁”的女修，气息空灵，怀抱一张古朴瑶琴，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对青霖竹海音律之道的不以为然；还有几位来自其他宗门，灵力属性或炽烈、或阴柔、或厚重，各不相同。

　　他们是被各自宗门寄予厚望派来的，心中未必没有一丝傲气与怀疑。即便目睹过传讯影像，亲身体验过林燃意念的玄妙，但真要他们放下门户之见，将自身灵力运转的奥秘敞开，去与一个来历不明、状态奇特的灵胎“共鸣”，去尝试那种虚无缥缈的“和弦”，谈何容易？

　　“林…小友，”百锻谷的壮汉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你说要共鸣，要倾听规则的‘声音’。俺是个粗人，打铁炼器惯了，灵力讲究个凝练爆裂！你这温温吞吞的调和之法，怕是还没等俺把灵力‘柔’下来，那鬼影子就先扑到脸上了！”

　　他说话直接，却也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许多宗门的传承功法追求的就是极致的属性表现，骤然要他们改变灵力特质去“协调”，无异于让猛虎学猫叫，不仅别扭，更可能影响自身战力。

　　那妙音阁的女修也轻拨琴弦，发出一个清冷的单音：“音律之道，博大精深。我妙音阁承袭上古乐理，自有降魔之曲，静心之章。却不知林小友这‘秩序和弦’，与吾等传承，孰高孰低？又该如何融汇？”言语间，隐约有比较之意。

　　青霖在一旁微微皱眉，但并未出声。他知道，这些问题必须由林燃亲自面对和解答。这也是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玉瓶之上，林燃的灵体光芒平稳，并未因质疑而波动。他沉默片刻，意念缓缓流淌而出，不再空泛，而是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实践意味：

　　“…前辈所言极是。猛火淬精金，自有其道。妙音天籁，亦能涤荡心神。”

　　“…协调，非是削弱，而是…寻找到力量中，能与‘秩序’共鸣的那一丝‘共性’。”

　　“…譬如炼器之火，其暴烈之下，亦有‘塑造’与‘定型’之序。”

　　“…譬如清冷琴音，其流转之间，亦有‘节奏’与‘韵律’之规。”

　　“…请前辈…暂且放下‘攻击’或‘防御’之念，仅感受自身力量内蕴的…‘存在之基’…”

　　他一边传达意念，一边将自身那微弱却纯粹的“界心共鸣”之力，如同最轻柔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笼罩向台上的众人。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定义”或“调和”他们外放的灵力，而是将共鸣的频率，调整到一种更基础、更接近万物存在本源的层次。

　　那百锻谷的壮汉先是有些不耐，但随着那涟漪拂过，他体内那奔涌的炽热灵力，仿佛被引动了某种深藏的、关乎“物质结构稳定”的底层规则，狂暴的火气之下，一丝极其隐晦的、代表着“物质凝聚”的秩序意味，竟被悄然唤醒。他猛地瞪大眼睛，感受着体内那从未注意过的灵力“另一面”，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妙音阁的女修，也在那共鸣涟漪中，察觉到自己琴音韵律中，那些原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与天地呼吸隐隐相合的规则节点，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她下意识地拨动琴弦，一个简单的音符跳出，竟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扎实”与“稳定”感。

　　其他几人，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自身力量体系中，那些与“秩序”、“稳定”、“存在”相关的、平日被主要属性光芒所掩盖的细微特质。

　　这不是改变他们的力量，而是帮他们“发现”自身力量中本就存在的、可与秩序共鸣的“基石”！

　　“这…”摇光长老的那位弟子眼神发亮，他指尖勾画的灵纹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不再追求繁复与威力，而是开始尝试勾勒那种代表“稳固”与“界定”的基础规则结构，虽然生涩，却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

　　序鸣台上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之前的质疑与隔阂，被一种新奇与探索的欲望所取代。

　　林燃感知着众人的变化，心中稍定。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发现基石，距离真正奏响“和弦”，还差得远。

　　“…接下来…请尝试…将感知到的那一丝‘秩序基石’…缓缓引导而出…”

　　“…不必强求形态…只需让其自然流露…”

　　“…然后…倾听…身旁之人…力量中…相似的‘声音’…”

　　这一步，更加困难。引导自身潜藏的特质已是不易，还要在保持自身力量主体不变的情况下，分心去感知和呼应他人的秩序基石，对心神的消耗与控制力要求极高。

　　台上顿时出现了各种状况。

　　百锻谷壮汉憋得满脸通红，那丝“凝聚”之意时断时续，好不容易引出来一点，却差点带跑了主体火力，吓得他赶紧收敛。

　　妙音阁女修琴音变得磕磕绊绊，她在努力分辨和保持自身韵律中的秩序节点时，险些乱了原本流畅的曲调。

　　天枢府弟子勾画的灵纹更是几次溃散，在“稳固”与“推演”之间难以找到平衡。

　　不同属性的秩序微光在台上闪烁、明灭、碰撞，时而产生细微的排斥，时而出现短暂的同步，但更多是杂乱无章。

　　想要将这些截然不同的“秩序音符”编织成和谐的“和弦”，远比想象中复杂。

　　林燃全神贯注，以自身为枢纽，不断微调着“界心共鸣”的频率，试图引导、抚平那些杂乱的波动。这对他的负担极大，灵体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边缘又开始模糊。

　　芸姨和明心使者立刻加大能量输入，才勉强稳住他的状态。

　　时间一点点流逝，台上的尝试仍在继续，进展缓慢而艰难。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疲惫和挫败感。

　　然而，就在这看似停滞不前的过程中，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持续地释放和感知那微弱的秩序基石，让众人对自身力量的理解，不知不觉深入了一层。那种最初的不适与别扭感，渐渐被一种全新的体验所取代——他们仿佛触摸到了自身道途之下，更深层的规则脉络。

　　就连最初质疑声最大的百锻谷壮汉，在一次偶然的尝试中，将他那丝“凝聚”之意，与旁边一位厚土宗弟子散发出的“厚重稳固”的秩序微光短暂接触时，两者竟没有排斥，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互补感，仿佛顽铁遇到了沉土，虽然属性迥异，却在“稳定存在”这一点上达成了短暂的和谐！

　　那一瞬间的共鸣，虽然微弱短暂，却让两人同时一震，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有门道！”壮汉忍不住低吼一声。

　　这小小的成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台上所有人的希望。他们更加投入，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开始耐心地、细细地品味和调整着自身那秩序基石的韵律，并尝试着去捕捉身旁那可能存在的、和谐的“频率”。

　　渐渐地，序鸣台上那杂乱的光芒波动，开始出现了一些规律性的变化。虽然还远未形成真正的“和弦”，但那些闪烁的秩序微光，不再是完全的各自为政，而是如同散乱的星辰，开始隐约向着某个共同的引力中心缓慢靠拢。

　　一种无形的、微弱的“场”，正在台上逐渐形成。

　　青霖、玄珩子、岳磐等人在台下密切关注，看到这缓慢却真实的进展，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眼中异彩连连。他们知道，种子已经播下，只待生根发芽。

　　可就在这初现曙光之际——

　　一直全力维持共鸣、感知着台上一切细微变化的林燃，灵体猛地一颤！

　　并非因为消耗过度，而是通过那逐渐成型的、微弱“秩序场”的反馈，以及他自身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界心共鸣”，他猛地捕捉到了来自远方黑沼泽深处，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冰冷恶意的规则波动！

　　那波动并非针对营地，也并非大范围的侵蚀，而是……一种精准的、如同“探针”般的窥伺！它巧妙地绕开了营地外围的层层警戒和阵法，如同无形的幽灵，悄然触碰到了序鸣台周边那尚未完全稳定的“秩序场”边缘！

　　“小心！”林燃的警示意念如同惊雷，骤然在台上所有人心头炸响！

　　几乎在他发出警示的同时，那无形的“探针”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由窥伺转为攻击！一股凝聚到极点、带着强烈“解析”与“模仿”意味的黑暗规则之力，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刺向那刚刚萌芽的“秩序场”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连接点——正是林燃自身灵体与整个场的共鸣枢纽！

　　这攻击并非为了吞噬，而是为了……污染与扭曲！它要将这新生的秩序之火，在其诞生之初，就染上混乱的颜色！

　　“放肆！”

　　台下，玄珩子长老反应最快，拂尘怒挥，律令之力瞬间爆发：“此地方圆，规则禁断！”

　　无形的律令屏障瞬间出现在秩序场外围，试图阻挡那黑暗探针。

　　明心使者的古灯光芒大盛，净化白光如潮水般涌向那规则攻击的来处。

　　然而，那黑暗探针极其诡异，它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更像是一段被赋予了特定指令的“混乱程序”，竟在一定程度上无视了律令的隔绝，穿透了净化白光的削弱，依旧执拗地射向林燃！

　　眼看那蕴含着解析与扭曲之力的黑暗规则就要触及林燃的灵胎——

　　序鸣台上，异变突生！

　　或许是危急关头的本能，或许是连日来磨合出的那一丝微弱默契，台上那十余名来自不同宗门的修士，几乎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反应！

　　他们没有经过任何商议，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将各自正在引导的那一丝秩序基石的微光，不再试图编织和弦，而是如同百川归海，齐齐涌向林燃所在的方位！

　　百锻谷的“凝聚”，妙音阁的“韵律”，天枢府的“稳固”，厚土宗的“厚重”，以及其他各式各样、属性各异却都代表着“秩序”一面的微光，在这一刻，汇聚成一道虽然驳杂、却异常坚定明亮的复合光流，挡在了林燃与那黑暗探针之间！

　　这不是完美的“和弦”，只是仓促间的力量堆叠。

　　但就是这仓促间的、源自不同根基的秩序微光的汇聚，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规则密度”！

　　那黑暗探针狠狠撞在这道复合光流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玻璃同时被刮擦的刺耳规则噪音！

　　黑暗探针疯狂地扭动、解析、试图污染那些秩序微光，然而，这些微光来源各异，结构不同，其蕴含的秩序侧重点也各不相同，使得那探针的解析之力如同陷入了一片布满各种奇异礁石的浅滩，一时间竟难以找到统一的突破口，污染的速度被极大地延缓了！

　　就是这短暂的阻滞，为玄珩子和明心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定！”玄珩子第二道律令落下，这一次，他不再试图隔绝，而是直接作用于那黑暗探针本身，强行凝固其核心的规则结构！

　　明心的净化之光也终于追上，如同炽阳融雪，将那被暂时定住的黑暗探针彻底包裹、消融、净化！

　　危机，在众人下意识的联手之下，堪堪化解。

　　序鸣台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看着那缓缓消散的黑暗残余，又看向彼此，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们刚刚，在完全没有演练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次基于秩序本能的联合防御！

　　虽然粗糙，虽然仓促，但那确确实实，是超越了宗门界限的、力量的协调与共鸣！

　　林燃的灵体在玉瓶中微微起伏，消耗巨大，但他的意念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传递开来：

　　“…这就是…‘和弦’的…雏形…”

　　“…并非完美融合…而是在需要时…秩序本能的…共鸣与守望…”

　　众人默然，回味着刚才那惊险一刻的感悟。

　　而远在黑沼泽的深处，那冰冷的、计算的意志，似乎也因这次失败的“探针”攻击，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沉默，绝不会长久。

　　魔穴已经注意到了这新生的、不稳定的秩序之火。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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