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他虽性情孤高，但也并非不通人情。

　　有了相夫氏一脉的墨家子弟加入，造船工坊犹如注入了一股强劲的新血。

　　这些新来的墨家子弟，与相里勤一脉的务实风格略有不同，更显孤傲，但也确实在大型器械和复杂结构上有着独到的见解。

　　领头的大匠名为相夫寅，年纪与相里勤相仿。

　　眉宇间带着常年钻研机关留下的深刻纹路。

　　顾念一热情洋溢的介绍了目前的造船构想和遇到的难题——

　　主要是如何获得足够长且具备合适弧度的龙骨，以及水密隔舱的密封可靠性。

　　相夫寅听完，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径直走到那些正在进行测试的船模前。

　　拿起一个，仔细端详其内部结构，手指在模拟龙骨的木条上划过。

　　“此龙骨构想，确有可取之处，能增强纵向强度，抵御风浪。”

　　相夫寅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然，寻天然巨木成型，耗时耗力，且弧度难控。至于水密隔舱……”

　　他拿起旁边一个试验用的、由小块木板拼接并试图用桐油、麻丝密封的小格子，用力捏了捏，摇了摇头。

　　“缝隙难绝，水压稍大，必渗漏无疑。”

　　【哎呀，这位大佬一眼就看穿核心难题了！果然是专业的！就是这态度……有点冷冰冰啊。】

　　顾念一心里嘀咕，面上却堆起笑容：“相夫先生慧眼如炬！正是为此困扰。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相夫寅放下船模，看向顾念一：“良策不敢当。老夫以为，与其寻觅天成曲木，不若‘以直代曲’。”

　　“以直代曲？”顾念一和旁边的相里勤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正是。”

　　相夫寅走到一堆木料前，捡起一根笔直的长木方。

　　“选取上佳硬木，按其所需弧度，分段切削出榫卯结构，然后以铁钉、鱼胶、乃至内部嵌入铁箍，将其强力弯曲并连接固定。此法虽工序繁琐，但对木材要求降低，弧度亦可精准控制。”

　　【分段拼接？加强制弯曲？这不就是……初步的层压弯曲技术思路吗？虽然粗糙了点，但在现有条件下，好像真的可行！大佬就是大佬！】

　　顾念一眼睛瞬间亮了。

　　“妙啊！”相里勤抚掌赞叹，“相夫师弟此法，确是另辟蹊径！”

　　相夫寅脸上并无得色，继续道：“至于水密隔舱缝隙，单靠桐油麻丝，确不足恃。”

　　“可尝试以熬制的漆胶混合细密贝壳粉或石粉，填充缝隙，内外多层涂刷，干透后打磨平整，再覆以桐油。此混合物干固后质地坚硬，韧性稍逊，但防水之效，应远胜麻丝。”

　　【贝壳粉？石粉？这是原始版的腻子啊！再加上生漆……防水效果肯定能提升一大截！】

　　顾念一内心雀跃。

　　【果然，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

　　“太好了！就按相夫先生的方法试！”顾念一当即拍板，“需要什么材料、人手，尽管开口！温钊，全力配合！”

　　温钊如今已是顾念一各项“奇思妙想”的坚定执行者，闻言立刻应下：“下官明白！”

　　新的方法立刻被投入试验。

　　匠人们按照相夫寅指导的方法，小心的处理着龙骨木料，制作复杂的榫卯，然后用巨大的夹具和火烤的方式，尝试将笔直的木料弯成所需的弧度。

　　这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最初几次，不是榫卯开裂，就是弯曲过度导致木纤维断裂。

　　匠人们难免气馁，连相夫寅也眉头紧锁，反复调整着榫卯的形制和火烤的温度、时间。

　　顾念一每日都来，也不多话，就看着匠人们忙碌，偶尔递上一碗水。

　　或者说几句“慢慢来，不着急”、“失败是成功之母”之类的鼓励话。

　　她知道，技术突破需要时间和耐心。

　　【唉，看他们这么辛苦，我都想从系统里直接兑换现代胶水和层压技术了……但积分不够，而且太惊世骇俗。还是得靠他们自己摸索。相信古人的智慧！】

　　这日，她正蹲在一个失败的弯曲龙骨段前，心疼地摸着上面的裂纹。

　　耳边突然传来相夫寅难得带了些情绪的声音：“……火候！关键是火候与力道！此处需文火慢炙，不可操之过急！还有这夹具，力道要均匀！”

　　她抬头，看见相夫寅正对着几个负责火烤的年轻工匠发火，那几位工匠噤若寒蝉。

　　顾念一起身走过去，没有直接干涉相夫寅的教学，而是对那几个年轻工匠温声道：

　　“相夫先生说得对，慢工出细活。你们想想，烤制食物尚且讲究火候，何况是关乎巨舰安危的龙骨？”

　　“不必心急，仔细体会先生教导的要点，下一次定能做好。”

　　她的话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

　　年轻工匠们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重新振作精神，仔细聆听相夫寅的指导。

　　相夫寅瞥了顾念一一眼，没说什么，但紧绷的脸色稍微放松了些。

　　他虽性情孤高，但也并非不通人情。

　　这位年轻的女官，虽不懂具体技艺，但这份尊重匠人、鼓励尝试的态度，让他心里受用。

　　就在顾念一忙于攻克造船难题时。

　　远在西域的刘邦使团，也迎来了阶段性的成果。

　　玉门关外，戈壁滩上，一支规模扩大了不少的驼马队伍正在缓缓东行。

　　与出发时相比，队伍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和满载着西域特产的货物。

　　刘邦骑在马上，原本有些痞气的脸上，如今多了几分风霜沉淀下来的沉稳。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蜿蜒的队伍，尤其是那些小心护卫着的、装有月氏王庭正式通商文书和礼物的箱子，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程兄，王军候，咱们这趟，总算没白跑！”刘邦对并辔而行的程淼和王离笑道。

　　程淼眉宇间也带着疲惫与兴奋交织的神采：“刘通使运筹帷幄，耐心周旋，终使月氏王点头，准许我大秦设立常驻贸易点，允许商队通行其境，此乃大功啊！”

　　王离拍了拍马鞍旁挂着的、一把装饰华丽的月氏弯刀。

　　这是月氏一位贵族赠送的礼物。

　　他咧嘴一笑：“嘿，那月氏王一开始还端着架子，硬是被刘大哥用炒菜的香味和咱大秦精兵的操练给磨软了！还有那些琉璃器、丝绸，可是让那些贵族眼馋得很！”

　　刘邦哈哈一笑，带着几分自得，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主要还是陛下威名远播，咱们大秦的货物精美实用。咱们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想起这些日子在月氏王庭的经历。

　　严寒、等待、一次次看似无果的宴请和交谈……

　　他都靠着惊人的耐心和混迹市井练就的交际手腕硬扛了下来。

　　与中层贵族喝酒套话，用精悍士卒的操练展示肌肉，用炒菜和美酒征服味蕾，用精美的货物勾起欲望……

　　最终，那位原本态度暧昧的月氏王，终于在权衡利弊后，原则上同意了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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