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工坊里叮叮当当，匠人们根据图纸，已经开始制作一些小比例的模型进行验证。

　　顾念一则拉着相里勤和几位老匠人，讨论着所需木材的选材、处理工艺，以及可能需要招募的熟练船匠。

　　“齐地、燕地旧港，应有不少善于营造海舟的匠人。”相里勤沉吟道，“若陛下有意，可下诏征调。”

　　“嗯，此事需陛下决断。”顾念一点头，“我们先做好技术储备，把图纸和模型完善好。到时候陛下一声令下，我们就能立刻动工！”

　　她仿佛已经看到无数艨艟巨舰劈波斩浪，直指东海的壮观场景。

　　从墨家工坊回来。

　　顾念一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开始了她的“秘密工程”。

　　制作立体地图，或者说沙盘，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件容易事。

　　她先是命人找来了细沙、黏土、各色颜料，又弄来了一块巨大的平整木板作为基底。

　　然后，她对照着系统提供的、只有她能看见的虚拟世界地图，开始一点点的塑形。

　　【唉，没有泡沫板，没有石膏，真是麻烦……先用黏土捏出大概地形吧。】

　　【亚洲这边要突出青藏高原……欧洲那边阿尔卑斯山……非洲好办，撒哈拉沙漠用黄沙……】

　　她挽起袖子，手上沾满了黏土和颜料，忙的不亦乐乎。

　　时不时对照“虚拟地图”皱眉思索，用小木棍小心刻画河流走向。

　　遇到难点时又抓耳挠腮，比如说某个山脉的高度比例。

　　【美洲！对了，土豆玉米的老家！也得标出来！还有澳洲那孤零零的一大块。】

　　【唉，现在都太远了，先把眼前的搞定再说。】

　　她重点塑造了东亚部分，将大秦的疆域用深色黏土清晰地标示出来。

　　然后将各地岛屿也细致的捏了出来。

　　最后，她拿出几颗提前准备好的、打磨成不同形状和颜色的小石子。

　　【金色石子代表金矿，银色代表银矿，黑色代表铁矿，嗯，铜矿用黄铜色的……】

　　她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小石子，按照系统地图的标注，一一安放在相应的位置上。

　　当那颗最大的银色石子，被她郑重的放在倭岛中部时，她忍不住又低声骂了一句：“呸！便宜你们这些矮矬子了！等着，迟早把你们都搬空！”

　　章台宫内。

　　嬴政批阅奏章的间隙，耳边便充斥着顾念一这些关于捏泥巴、摆石子的碎碎念。

　　以及其间夹杂的、持之以恒的“问候”。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丫头此刻是如何的一副灰头土脸、却又干劲十足的模样。

　　倒是难为她，有这般巧思。

　　立体地图……

　　若真能成，于军国大计，确有大用。

　　顾念一几乎是数着时辰过的。

　　将那幅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立体地图完成，又反复检查了数遍奏疏上的字句，确认再无疏漏后。

　　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只胡乱擦了把脸，便指挥着宫人将那覆盖着厚麻布的巨大沙盘平板车，小心翼翼推向章台宫。

　　她自己则怀揣着那卷墨迹早已干透的《论开拓东海以实国库并绝后患疏》，亦步亦趋的跟在车旁，一颗心激动的怦怦直跳。

　　宫人通传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迈步走入殿内。

　　“陛下，”顾念一躬身行礼，声音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紧，“臣耗费数日，制成一物，并附奏疏一道，恳请陛下御览。”

　　嬴政搁下手中批阅公文的笔，目光平静的落在她身上，以及她身后那被麻布遮盖的庞大物件上。

　　通过连日来的心声，他早已知晓这丫头在捣鼓什么，但亲眼见到实物被郑重其事的推上来，心中仍不免升起期待。

　　“准。”他言简意赅。

　　顾念一得到许可，立刻转身，与两名宫人一同，用力扯下了那厚重的麻布。

　　刹那间，一幅色彩斑斓、地形起伏、山河毕现的立体舆图，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嬴政眼前。

　　即便心中已有准备，当这微观的“天下”以如此直观、如此震撼的方式扑面而来时，嬴政的瞳孔仍是控制不住一缩。

　　他缓缓从御座起身，步履沉稳的踱至沙盘前，俯身细观。

　　只见黏土塑造的山脉连绵起伏，细沙铺就的沙漠广袤无垠，颜料染出的江河湖海蜿蜒流淌，蔚蓝的“海洋”占据了图板大半。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寻找着熟悉的疆域——大秦。

　　在那片被特意用深褐色标示的区域，他看到了熟悉的关中、巴蜀、荆楚、齐鲁……

　　疆域轮廓，与他宫中悬挂的巨幅帛图大致无二。

　　然而，当他的视线从这熟悉的“天下”向外扩展时，前所未有的震撼才真正袭来。

　　原来，大秦之外，竟是如此广阔无垠的世界！

　　北方是浩瀚的草原与更加辽阔的苦寒之地，西方有巨大的盆地、高原，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异域城邦。

　　南方越过百越的崇山峻岭，竟还有一片巨大的大陆，而东方，越过那些犹如散落珍珠的岛屿之后，竟是无边无际的汪洋。

　　而在那汪洋的彼岸，还有两块巨大的、形状奇特的大陆！

　　他一直以来所认知的“天下”，在这幅图景中，竟只占了如此……

　　微小的一隅！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嬴政胸中翻涌。

　　是震惊，是愕然，随即涌上的，却是一种灼热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政哥看傻了？哈哈，肯定被震撼到了！这就对了！】顾念一内心得意洋洋。

　　【让他知道世界有多大，大秦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啊不，是所有的金山银山！】

　　嬴政自动忽略了那“星辰大海”的怪话，但“金山银山”却精准地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的目光变的冷厉，审视着这片陌生的大地。

　　多年来，尤其是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一个隐忧始终盘桓在他心头：

　　大秦以军功爵制立国，将士用命，皆因有地可封，有功可立。

　　如今天下已定，大规模的征伐停止，无战可打，无地可封，长此以往，军功集团的利益如何保障？

　　帝国的扩张动力如何维持？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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