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老友茶话会

　　他最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臣以为，顾少府此议，立意或可嘉，然其具体内容，争议极大，风险极高。贸然推行，恐引发朝野震荡，非社稷之福。”

　　“故，臣建议，陛下可留中省览，详加斟酌。”

　　“或可……召集精通律法之臣工，对此‘框架’及其中具体修订建议，进行闭门详议，逐条辨析其利弊得失，待有了成熟方案，再行决断。眼下，绝非推行之时。”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全盘否定顾念一。

　　也没有立刻支持，而是提出了一个“拖”字诀——闭门讨论，慢慢研究。

　　这既给了嬴政缓冲的余地，也给了他自己观察风向、权衡利弊的时间。

　　同时也没有把保守派得罪死。

　　顾念一内心：

　　【啧，老狐狸！滑不溜手！不过也没直接反对，也行吧，总比直接被拍死强。闭门讨论？那不就是拉小群开会嘛！有机会！】

　　嬴政听着李斯这番圆滑却又切中要害的话。

　　又听着顾念一的内心解读，心中已有决断。

　　他抬起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卿所奏，朕已知晓。”嬴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斯所言，不无道理。《秦律》乃国之重器，不可轻动。然，时移世易，律法亦非金石不可更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

　　“顾卿此议，虽有诸多不合时宜之处，然其中亦不乏可资参详之见。朕决定，依李斯所奏，此事暂不朝议。”

　　“着冯劫、李斯、廷尉……并少府丞顾念一，于兰台署设立‘律法研讨阁’，就此《新律框架及部分条款修订初议》，进行闭门详勘，逐条审议，务求稳妥。无朕旨意，不得外传，不得擅议。”

　　他没有说支持，也没有说反对，而是设立了一个专门的小组去研究。

　　这既安抚了激烈的反对派，又没有扼杀顾念一的提案。

　　还将李斯牢牢的绑上了这辆前途未卜的“律法改革战车”。

　　李斯：“……” 他心中五味杂陈，果然还是没躲过去！

　　这“律法研讨阁”召集人的差事，落他头上了！

　　可以想见，接下来他将要面对怎样的争吵和压力。

　　顾念一则是心中一喜：

　　【兰台署？闭门讨论？好啊！只要有机会阐述我的观点，就不怕说服不了他们！李斯，你跑不掉啦！】

　　“退朝——” 内侍的高唱声响起。

　　百官怀着复杂的心情散去，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李斯看着顾念一那虽然努力掩饰但依旧透出几分“计划通”意味的背影。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那保养得宜的头发，正在大把大把地离他而去。

　　而嬴政，看着案头那卷厚厚的《新律框架初议》。

　　再想想顾念一那充满“后世”思维却又试图融入秦朝实际的法条设计。

　　以及李斯那副“被迫营业”的郁闷表情。

　　难得的觉得，这枯燥的政务之中，似乎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趣味？

　　只是这趣味，代价似乎有点大。

　　他决定，晚膳时多喝两碗顾念一送来的安神汤。

　　嬴政的旨意一下，这“律法研讨阁”就算是正式挂牌成立了。

　　办公地点设在存放档案典籍的兰台署内一处僻静偏殿。

　　这地方。

　　平时除了管理竹简的小吏，鲜有人至。

　　第一日“上班”，被点名的几人心情各异，但普遍沉重。

　　冯劫作为研讨阁名义上的主持者，走在通往兰台署的路上，内心正在疯狂刷屏：

　　【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本以为精准扶贫试点步入正轨，能清闲几日，怎得又掉进这更大的坑里！】

　　冯劫面沉如水，步伐稳健，维持着帝国最高监察官的威严，心里却在哀嚎。

　　【研讨律法？研讨顾念一那套离经叛道的玩意儿？这比查贪腐、审冤案还让人头疼！】

　　【那些条款，听着都匪夷所思！还要闭门讨论？这殿门一关，里面吵成什么样子，外面都听不见！】

　　【万一……万一老夫一个把持不住，被那顾念一带偏了，日后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监督百官？】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跟着顾念一高喊“废除连坐”、“保障权益”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行！老夫必须坚守底线！秉持公心！任她巧舌如簧，也休想动摇秦律之根本！……可是，陛下让她参与，显然有其深意……唉，难办，难办啊！】

　　冯劫感觉自己的头疼宿疾快要发作了。

　　另一边，李斯的心情更是复杂。

　　他几乎是磨蹭着最后一个到的。

　　看着那挂着“律法研讨阁”牌匾的偏殿大门，像看着一头噬人的巨兽。

　　【躲不过，终究是躲不过。】

　　李斯内心长叹，内心深处，是被那宏大框架勾起的、难以启齿的好奇与兴奋。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进去看看，她究竟能说出些什么子丑寅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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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从中汲取一二有益之处，完善律法，亦不失为功绩。若其言全然荒谬，正好借此机会，在陛下面前彻底驳倒她，以正视听！】

　　李斯整理了一下衣冠。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带着批判性的审视，而非无可奈何的悲壮，这才迈步进入殿中。

　　殿内陈设简单，数张案几呈环形摆放，上面已经堆放了顾念一提前准备好的、厚厚的纸版资料，以及笔墨。

　　顾念一早已到了，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那眼神，让冯劫和李斯同时觉得后背一凉。

　　另外几位被点名的廷尉府官员和博士官也陆续到了，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大多是传统法家的拥护者，对顾念一的提案本能的排斥。

　　“诸位大人都到了，那我们便开始吧？”顾念一热情的招呼。

　　仿佛主持的不是一场可能剑拔弩张的辩论，而是老友茶话会。

　　冯劫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主持人的威严：

　　“嗯，奉陛下旨意，我等在此研讨顾少府所呈《新律框架及部分条款修订初议》。今日，便先从这‘总章程’与‘分设数部’之框架谈起。顾少府，你可先行阐述。”

　　顾念一点点头，拿起一份资料：

　　“诸位大人，我的想法是，律法如同治理国家的工具，不同的工具干不同的活。所以我们先把工具分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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