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京城的目光

　　蒙古大军的第一次试探性进攻，以阿剌罕的狼狈撤退而告终。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南宋的京城临安，也飞向了蒙古的大都哈拉和林。

　　对于临安城里的南宋朝廷而言，川东传来的捷报，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近二十年来，蒙古铁蹄步步紧逼，从川陕到两淮，再到荆襄，大宋的半壁江山早已千疮百孔。朝廷内部党争不断，主战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皇帝赵昀也已是心力交瘁。

　　而这封来自大宁监经略使凌岳的捷报，却像一道强心针。五千蒙古精锐，竟被凌岳以少胜多，打得大败而归。这在近年来对蒙古的战争中，几乎是闻所未闻的胜利。

　　宰相贾似道拿着捷报，在自己的府邸里踱步。他身后的谋士翁应龙小心翼翼地说道：“相爷，此战虽胜，但凌岳此人，功高震主，又手握重兵，恐非我朝之福啊。”

　　贾似道停下脚步，冷笑一声：“功高震主？他一个边陲守将，远离朝堂，能震到谁？我看他是震到了蒙古人。有他在川东，北线至少能安稳十年。这对于我们集中精力应付两淮和荆襄的战局，是天大的好事。”

　　翁应龙不敢再言，只能低头称是。

　　但贾似道心里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凌岳在奏折里言辞恳切，只报喜不报忧，绝口不提己方伤亡，只说大获全胜。这种滴水不漏的本事，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他在向朝廷展示自己的能力，也在无声地宣告自己的独立性。

　　“备轿，”贾似道忽然道，“去一趟宫里。我要面见官家，为凌岳请功。同时，也得提醒官家，该派人去大宁监‘宣慰’了。”

　　他要的，是一个由朝廷任命的监军，一个能随时向临安汇报凌岳动向的眼线。

　　……

　　巴州城，帅府。

　　凌岳正和墨衡、岳璃在沙盘前复盘此战。沙盘上，用不同颜色的旗子标记着蒙古军的进攻路线和我军的防御部署。

　　“阿剌罕的战术很标准，”墨衡用小棍拨动着代表蒙古骑兵的旗子，“先用箭雨消耗，然后集中精锐突击一点。我们的火铳和地雷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但炮弹消耗也很大。”

　　“是啊，”岳璃接口道，“这次我们用了近一百枚水晶钢炮弹，库存已经不足了。重新铸造需要时间，而且水晶粉的提纯也越来越难。”

　　这个问题，凌岳也一直在思考。水晶的能量虽然强大，但它终究是一种消耗品。“让周师傅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用其他的材料替代一部分水晶的特性，比如加入我们自己提炼的特种钢粉。另外，加快对江南‘幽冥镜’碎片的融合研究，看看‘墟眼’的能量能不能直接作用于炮弹。”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将军，朝廷派来的天使到了，已到城外三十里。”

　　凌岳三人动作一顿。天使，这个称呼在宋末，通常指的是由朝廷直接派遣的宦官。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凌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迎接。”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马进了城。为首的太监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穿着绯色的官袍，手里捧着一柄拂尘，眼神倨傲，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皇家的威仪。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和捧着礼物的兵士。

　　“下官凌岳，参见天使大人。”凌岳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那太监上下打量了凌岳一番，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才慢悠悠地说道：“凌经略不必多礼。咱家奉官家与贾相之命，特来宣读圣旨，并犒赏三军。”

　　说着，他展开圣旨。凌岳和众将跪地听旨。

　　“……大宁监经略使凌岳，镇守边陲，屡建奇功。今闻击败蒙古贼寇，朕心甚慰。特加封凌岳为‘武功大夫’，食邑三百户……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圣旨的内容无非是些例行的封赏和嘉奖。凌岳恭敬地谢恩，接过圣旨。

　　那太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递给凌岳：“凌将军，这是官家赏赐的金银，请将军点收。咱家奉劝将军一句，自古以来，功高不赏，震主身危。将军如今手握重兵，还是当以忠君报国为本，切莫生出其他心思啊。”

　　这番话，看似是劝诫，实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监视。

　　凌岳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天使大人放心，下官深受皇恩，万死不敢忘。大宋的疆土，便是下官的性命，岂敢有贰心。”

　　当晚，凌岳设宴款待天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太监喝得兴起，话也多了起来。

　　“凌将军，你可知，你在川东的这些作为，朝堂之上，可有不少人在盯着呢。”他压低声音，“有人说是奇功，也有人说是邀功。尤其是……你的那些个‘新式武器’，哼，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猜忌。”

　　凌岳心中一动，知道对方是在敲打自己。“天使大人说的是，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蒙古人凶悍，下官若不用些非常手段，如何能守住巴州，为朝廷分忧？”

　　“话是这么说，”太监呷了口酒，“但还是低调些好。你一个文官出身，忽然掌握这么多兵权，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如……交出一部分兵权，让张珏他们多分担些？”

　　这是在要兵权了。

　　凌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天使大人说的是。只是边关战事未平，我一日不离军营，将士们才能安心。待击退了蒙古人的下一次进攻，下官再将具体事务，交予副将们打理。”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试探与反试探的游戏。

　　天使在巴州停留了三日，便启程返回临安。他带走了凌岳的谢恩表，也带走了凌岳献上的大量金银财宝和特产。

　　送走了天使，凌岳站在帅府的顶楼上，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苏婉清端着一壶热茶走来，轻声道：“朝廷……还是不放心啊。”

　　“自古皆然。”凌岳接过茶杯，“他们不放心我手里的兵，更不放心我手里的‘秘密’。这次胜利，朝廷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是更深的忌惮。”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凌岳笑了笑，目光深邃，“继续打胜仗。当我的功劳足够大，大到他们不敢动我的时候，我就安全了。而且……”他顿了顿，“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蒙古人只是眼前的麻烦，‘山海界’的秘密，才是关乎未来的大事。”

　　他口中的“山海界”，苏婉清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神秘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存在，既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远处的军营里，篝火熊熊，士兵们在擦洗着兵器，谈论着白天的胜利。凌岳知道，短暂的胜利之后，是更长的备战期。阿剌罕不会善罢甘休，朝廷的目光也如芒在背。他就像走在一条钢丝上，一边是内忧，一边是外患，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但他没有退路。他身后，是一个正在觉醒的、充满希望的帝国。为了守护这份希望，他必须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化为仰望。

　　月光如水，洒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映照出他眼中那不曾熄灭的火焰。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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