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觉醒

　　室韦降兵营地中，群情激愤的怒吼声 渐渐平息，但 一种 更加复杂 的情绪 开始 在人群中 弥漫 —— 那是 热血上涌后 的 冷静，以及 对 未来 不可避免的 深深忧虑。

　　一个 脸上带着刀疤、眼神中 既有 刚才的激动 也 残留着 恐惧 的老兵，颤声 问道（他的声音代表了 很多人的 心声）：

　　“嘎达赫特兄弟 … 你 说的 … 都在理 ！ 我们心里 这团火 ， 被你 点着了 ！”

　　“可是 … 可是 … 就凭 我们 这些 没了马 、 缴了械的 人 … 真的 能 斗得过 那些 头人老爷 、 部落王 吗 ？ 他们 手里 还有 兵马 ， 还有 刀箭 啊 ！ 黑喀 当年 … 不也是 一开始 声势浩大 … 最后 … 唉 … ”

　　这句话 像一盆冷水，让 不少 刚刚 燃起希望 的 降兵 又 陷入了 沉默 和 不安 。 现实的 残酷 和 历史的 阴影，再次 压上 他们的心头 。

　　嘎达赫特 看着 那一张张 重新 写满 迷茫和恐惧的 脸，他 没有 丝毫 的 慌张，反而 咧开嘴，露出了 一个 充满信心的 笑容。他 想起了 陆鸣 昨晚 对他说的 那句 听起来 很奇怪、但 细想 却 威力无穷的 话。

　　“兄弟们 ！ 父老们 ！” 嘎达赫特 的声音 洪亮 而 坚定，他 甚至 模仿着 陆鸣的 手势，伸出 一根手指，在空中 用力地 比划着 ：

　　“我的 陆鸣安答 ！ 昨天 告诉了我 一句 至理名言 ！ 一句 能 打破 我们 心中 对 头人 恐惧的 话 ！”

　　“他说 —— ‘一切剥削阶级 ， 都是 纸老虎 ！ 看着 吓人 ， 其实 一戳就破 ！’ ”

　　“纸老虎 ？” 这个词 太新鲜了，许多 降兵 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那个 刀疤脸老兵 疑惑地 问：“什么 是 … 纸老虎 ？”

　　“哈哈 ！” 嘎达赫特 大笑一声，用 最形象 的 方式 解释道：“就是 … 就是用 草纸 糊成的 老虎 ！ 摆在 那里 ， 张牙舞爪 ， 样子 挺吓人 ！ 能 把 小孩子 吓哭 ！”

　　“但是 —— ！” 他 的 语气 陡然 变得 凌厉：“只要你鼓起勇气 ， 走上前 ， 用手指 这么 轻轻一捅 —— ‘噗嗤’ 一声 ！ 它就 破个大洞 ！ 原形毕露 ！ 根本 伤不了人 ！”

　　这个 生动 又 带着 几分 滑稽的 比喻，让 紧张的气氛 为之一松，不少 降兵 忍不住 笑出了声，但 随即 又 陷入了 思索 。

　　“你们 想想 ！ 这次 南下 ！ 不就是 最好的 例子 吗 ？” 嘎达赫特 趁热打铁，开始 用 他们 亲身经历的 战例 来 论证 ：

　　“来的时候 ！ 咄吉可汗 带着 五万大军 啊 ！ 里面 有 阿尔泰部 的 狼骑 ！ 有 科尔沁部 的 射手 ！ 有 阴山部 的 勇士 ！ 旌旗招展 ， 人喊马嘶 ！ 那阵势 ！ 多吓人 啊 ！ 是不是 像 一头 要吃人的 猛虎 ？”

　　“可是 结果 怎么样 ？” 他 的声音 充满了 讥讽 ： “在 晋阳城 ！ 人民军的秦队长 ， 就几百号人 ！ 夜袭他的 大营 ！ 他 咄吉 不是 一样 吓得 屁滚尿流 ， 连大营都 不要了 ，直接骑着马夺命而逃，他这头 ‘老虎’的威风在哪 ？”

　　“再看看 这回 ！ 在 八义集 ！ 他们 人多势众 吧 ？ 把人民军 和 官军 围得 水泄不通 吧 ？ 结果 呢 ？ 人民军 的 援军 一到 ！ 吹起 冲锋号 ！ 打起 火把 ！ 还没 真正 接仗 呢 ！”

　　“阿尔泰部 和 科尔沁部 ！ 跑得 比 受惊的兔子 还快 ！ 图谢图部 和 察哈尔部 ！ 干脆 躲在 后面 ， 连 面 都没露 ！”

　　“最后 就剩下 咄吉的 本队 和 阴山部 在那 硬撑 ！ 结果 被 人民军 和 官军 （现在 是 方将军 的 起义军 了 ） 里应外合 ， 打得 落花流水 ！ 连 大纛 都 被 砍倒了 ！”

　　“这 说明了 什么 ？” 嘎达赫特 的目光 锐利地 扫视 全场，声音 如同 重锤 敲在 每个人的心上 ：

　　“说明了 两件事 ！”

　　“第一 ！ 人民军 的 战斗力 ， 确实 强 ！ 他们 不怕死 ， 有办法 ！ 是 真老虎 ！”

　　“但 更重要的 是 第二件 ！” 他 刻意 停顿了一下，让 大家 消化 ： “这些 头人 、 部落王 们 ！ 他们 根本 就不是 铁板一块 ！ 他们 各怀鬼胎 ！ 大难临头 各自飞 ！ 谁也不肯 为别人 卖命 ！”

　　“他们 就是 一群 ‘纸老虎’ ！ 看着 吓人 ， 实际上 虚弱不堪 ！ 只要我们 团结起来 ， 找准 他们的 弱点 ， 狠狠 一戳 ！ 他们 就 完蛋了 ！”

　　“团结 ！ 对 ！ 就是 团结 ！” 嘎达赫特 挥舞着 拳头 ， 情绪 越来越激昂 ： “黑喀 当年 为什么 失败 ？ 除了 他 准备不足 ， 更重要的 是 ！ 他 没有 把 所有 受压迫的 牧民 都 真正 团结起来 ！ 他 势单力薄 ！ 所以 才被 几个部落 联手 镇压了 ！”

　　“但是 你们 看看 人民军 是怎么 做的 ？ 他们 不是 只靠 自己 ！ 他们 把 晋省 千千万万 活不下去的 农民 都 发动起来了 ！ 他们 甚至 能把 方劲松 总兵 那样 的 大官 都 争取过来 ！ 他们 的队伍 越打 越壮大 ！”

　　“他们 能 ‘翻身农民把歌唱’ ！ 凭什么 我们 ‘翻身牧民’ 就不能 ‘把鞭子扬’ ？ ！”

　　“我们 缺的 ， 不是 力气 ！ 不是 勇气 ！ 我们 缺的 是 —— 团结 ！ 是 像 人民军 那样的 组织 ！ 是 像 陆鸣安答 那样的 指路人 ！”

　　“现在 ！ 指路人 有了 ！ 人民军 愿意 帮我们 ！ 给我们 撑腰 ！ 我们 还怕什么 ？”

　　“只要 我们 这些 受苦的 牧民 ， 能 像 人民军 一样 ， 紧紧地 抱成团 ！ 拧成一股绳 ！ 不再 是一盘散沙 ！ 不再 被 头人 各个击破 ！”

　　“那么 ！ 黑喀 的 下场 ， 就 绝不会 是 我们的 ！ 那 将是 那些 喝我们血 、 吃我们肉 的 头人 、 部落王 的 下场 ！”

　　“你们 说 —— 对不对 ！ ？” 嘎达赫特 发出 震耳欲聋的 怒吼 ！

　　“对 ！ ！ ！” 台下 的 回应 ， 如同 山呼海啸 ！

　　“兄弟们！父老们！” 嘎达赫特的声音洪亮，压下了现场的嘈杂：“我的陆鸣安答还跟我说了一个顶顶重要的道理！他说——咱们草原上的牧民，和南边汉地种田的农民，其实是同一个‘阶级’的！往上数几百年，说不定还是同一个祖先哩！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话让许多降兵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千百年的厮杀和隔阂，让他们很难立刻接受“一家人”的说法。

　　嘎达赫特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愤怒：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说？觉得我们跟汉人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一家人’？”

　　“那我问你们！咱们豁出性命南下抢粮，抢的是谁的粮？是汉人地主老财家的粮吗？不！咱们抢到的，多半是那些跟咱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年也吃不饱肚子的穷苦农民的活命粮！”

　　“那些汉人地主老财，那些当官的，他们躲在坚固的城池里，吃着咱们永远吃不到的精米白面！而咱们的刀，却砍在了那些跟咱们一样可怜的穷苦农民身上！”

　　“还有咱们！咱们为什么非要来抢？是因为咱们天生就是强盗吗？不是！是因为咱们辛苦养大的牛羊，大部分都被头人、部落王用‘税’、‘贡’的名义拿走了！咱们活不下去了！”

　　“你们想想，这是为什么？！” 嘎达赫特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就是因为那些头人、部落王，还有南边的地主、狗官，他们这些‘剥削阶级’，骑在咱们所有人头上！他们为了自己能永远吃香喝辣，故意让咱们牧民和农民互相仇恨、互相厮杀！这样就没工夫去反抗他们了！咱们流的每一滴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填饱他们的贪婪肚子啊！兄弟们！”

　　这番血淋淋的揭露，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剜开了历史的脓疮，让许多老兵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们想起了死去的同伴，也想起了那些在刀下同样惊恐无助的汉人农民面孔，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这时，一个叫扎尔的年轻降兵，忍不住大声问道：“嘎达赫特！你说人民军会帮我们？这是真的吗？他们……他们可是汉人的军队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期盼，却又不敢相信。

　　“真的！千真万确！” 嘎达赫特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扎尔，也看着所有人：“因为人民军跟以前的官军不一样！他们不是地主老财的看门狗！他们是穷苦人自己的队伍！他们的兄弟爷娘，也是被地主老财逼得活不下去的农民！咱们的仇人是那些剥削咱们的头人、部落王，他们的仇人是那些剥削他们的地主、狗官！咱们的仇人，其实是同一伙人！都是那些‘剥削阶级’！”

　　“陆鸣安答说了，天下受苦人是一家！人民军会帮咱们训练，教咱们识字，教咱们道理，让咱们变得强大，然后咱们一起去解放草原上还在受苦的族人，一起去打倒所有骑在穷苦人头上的剥削者！”

　　“阶级……阶级……嘎达赫特，你老是说‘阶级’，这‘阶级’到底是个啥东西？比头人的鞭子还厉害吗？” 扎尔挠着头，问出了许多人心底的困惑。

　　“问得好！” 嘎达赫特精神一振，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再用任何复杂的词，而是指着脚下的大地，又指指周围的人，用最直白的话吼道：

　　“‘阶级’是啥？我告诉你们！”

　　“‘阶级’就是——像咱们这样，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放牧、种地，创造了所有吃的、穿的、用的，但却吃不饱、穿不暖、连自己娃都保不住的人！咱们就是一个‘阶级’！是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

　　“而‘剥削阶级’是啥？就是那些头人、部落王、地主、狗官！他们啥活也不干，或者只干一点点指手画脚的轻巧活，却靠着他们定的规矩、手里的刀把子，把咱们创造的大部分好东西都抢走！这就叫‘剥削’！”

　　他看着台下那些渐渐亮起来的眼睛，继续用最形象的话说：

　　“头人用鞭子抽你，那是看得见的疼！可‘剥削’这东西，比鞭子更狠、更毒！它是看不见的刀子！”

　　“它让你明明养了一百只羊，却只能留下十只勉强糊口，剩下的九十只都被头人用‘草原规矩’拿走了，你还觉得是天经地义！”

　　“它让你辛苦种出十担粮食，却要交出八担给地主交租、给官府纳粮，你自己饿得皮包骨，还以为是自己命不好！”

　　“它让你们父子两代、祖孙三代，世世代代都给头人当牛做马，永远翻不了身！它还让你们和南边的农民兄弟互相当成仇人，替真正的仇人流血卖命！”

　　“你们说！这‘剥削’狠不狠？这‘阶级’的压迫，比马鞭和刀子可怕多少倍？！”

　　“轰——！”

　　这番话如同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积压在所有降兵心中几十年的干柴！那些曾经模糊的苦难、说不清的愤怒，此刻全都找到了根源！

　　原来，让他们世世代代受苦的，不是虚无缥缈的长生天，不是飘忽不定的运气，而是“阶级”和“剥削”这两个吃人的东西！是那些骑在他们头上的头人、部落王！

　　“反了！反了他娘的！” 扎尔第一个跳起来，眼睛血红地嘶吼！

　　“对！反了！干掉那些喝血的头人！拿回我们的牛羊！我们的草场！”

　　“把我们辛苦创造的东西都拿回来！再也不受这窝囊气了！”

　　“跟着嘎达赫特！跟着人民军！打回草原去！解放我们的族人！”

　　群情激愤！怒火燎原！ 这一刻，阶级的意识如同觉醒的火山，在这数千降兵的心中猛烈喷发！他们不再是一群迷茫的俘虏，而是开始觉醒的、充满了复仇怒火的阶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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