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及冠前夜,此生无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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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得深了,东宫廊下只点了一盏风灯。

  那灯挂在檐角,火苗被风吹得偏了方向,光晕斜斜地铺在石阶上。裴砚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旧册子,纸页发黄,边角微卷。他没有翻动,只是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知微从回廊尽头走来,脚步很轻。她穿着家常的素色长裙,外头披了件薄衫,发髻松松挽着,簪了一支白玉簪。她停在拐角处,看见他的背影,忽然顿住了。

  她知道那册子是什么。

  那是她刚入宫时写的一篇《女诫疏议》,当时呈给内务司阅评,后来不知怎么流到了御前。裴砚批了“见解独到”四个字,原样退了回来。她一直以为那东西早该毁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她站在暗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冰冷的提示音。

  【心镜系统冷却完毕,可使用一次】

  她怔了一下。

  这声音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自从昨夜玉简化为灰烬,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此刻,那股熟悉的感应又浮上来,像一根细线,轻轻扯着她的意识。

  她不想用。

  用了这么多年,靠它躲过多少陷阱,识破多少谎言。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需要再听谁心里说了什么,也不该听。

  尤其是他。

  但她还是默念了一句启用。

  三秒。

  足够听见一句话。

  “知微,若重活十次,我仍选你同行。此生无悔。”

  声音很轻,像落在雪地上的叶子,却震得她指尖发麻。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不是惊喜,也不是感动,而是一种终于落地的踏实。

  她缓步走出来,在他身边坐下。

  裴砚抬头看了她一眼,没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也没问她为什么站了那么久。他只是把册子合上,放在膝头。

  “今晚睡不着。”他说。

  “明天是太子的大礼。”她答。

  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风灯晃了晃,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你还记得他第一次叫我父皇是什么时候?”裴砚忽然说。

  沈知微点头。“是在秋猎行宫。那年他才五岁,摔了跤,哭着扑过来抱住你的腿。”

  裴砚嘴角动了一下。“我当时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会有孩子喊我父亲。”

  她说:“你现在做得很好。”

  他摇头。“不是因为我做得好,是因为你在。”

  沈知微没接话。她看着灯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重生回来,及笄礼前夜,跪在院子里发抖。那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连活下去都不敢想。如今她坐在这里,看着自己儿子即将行冠礼,成为大周储君。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

  “你有没有后悔过?”她突然问。

  裴砚转头看她。

  “娶我。”她补充。

  他笑了下。“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别人。”

  “我想听你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母妃死得早,小时候被人踩在脚下,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后来夺位,刀口舔血,朝中无人可信。我一度觉得,这世上没有谁值得托付。”

  他顿了顿,“直到你挡在我面前那次。箭射过来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躲开,但你没有。你冲上来推我,自己挨了一箭。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要是能活着,我一定要让她做我的皇后。”

  沈知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道疤还在,藏在袖子里,不疼了,但每次阴雨天还会发痒。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那样做的。”她说。

  “我知道。”他说,“你是怕新政断了。”

  她抬眼看他。

  他点头。“我一直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一个人活的。”

  他们又静了下来。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三刻。东宫上下灯火未熄,内侍们还在忙着准备明日的礼服、冠冕、祝文。偶尔有脚步声经过回廊,又很快远去。

  “你觉得他准备好了吗?”裴砚问。

  “太子?”

  “嗯。”

  沈知微想了想。“他比你小时候稳重,但少了些狠劲。你当年能在绝境里翻盘,靠的是敢赌命。他……还没经历过那种事。”

  裴砚点头。“所以我让他去校场练武,每日两个时辰,不准偷懒。我要他知道,权力不是天生的,是拿命换来的。”

  “你会心疼。”

  “会。”他承认,“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沈知微伸手,轻轻覆在他手上。“你不用什么都扛着。以后的事,我们一起。”

  裴砚反手握住她,力道很重。

  “知微。”他叫她名字,不像平日那样冷,反而有些沙哑。

  “我在。”

  “谢谢你。”

  她没说话,只是靠过去一点,肩膀贴着他。

  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融成一片。

  这时,东宫寝殿的门开了。太子走出来,穿着中衣,外头披了件袍子。他看见父母坐在廊下,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

  “父皇,母后。”

  “这么晚还不睡?”沈知微问。

  “睡不着。”他说,“心里有点乱。”

  裴砚看着他。“怕?”

  太子低头,手指捏着衣角。“不是怕,是……觉得肩上沉。明天戴上冠,我就不能再任性了。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会有人记下来。”

  沈知微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抚了抚他的发。“你以为我们当年就不怕吗?”

  太子抬头看她。

  “我十八岁那年,被人按在地上,说我私通。没人信我,连我爹都不信。我那时候也怕,怕死了都没人替我说一句公道话。”

  太子眼神变了。

  “但我挺过来了。”她说,“你也一样。你有父皇教你怎么治国,有我教你怎么做人。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太子咬了咬牙,点头。

  裴砚也站起来,站到儿子身侧。“明天你行完礼,就要开始读奏折,参与朝议。我会让你先从户部查账做起。那边贪腐最重,最难啃。”

  太子挺直背。“儿臣明白。”

  “别急着答应。”裴砚说,“等你看到那些账本,就知道什么叫步步杀机。有人会送银子上门,有人会拿你母后的出身说事,还有人会假装帮你,其实是想把你拖进坑里。”

  “那我怎么办?”

  “记住两件事。”裴砚说,“第一,不动心;第二,不慌神。只要你不贪、不惧、不乱,就没人能扳倒你。”

  太子深深吸了口气。

  沈知微看着他们父子站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太极殿外看见裴砚独自站在晨光里,一人面对百官质疑。那时她就知道,这个人值得跟。

  现在她儿子也长大了。

  她退后一步,靠在廊柱上。

  “你们聊吧。”她说,“我去看看他的礼服备好了没有。”

  裴砚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留她,只是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向内殿。身后传来父子俩低低的说话声,一句句传过来。

  “父皇,您当年登基的时候,有这么紧张吗?”

  “有。比你还紧张。”

  “那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为我相信一个人。”

  “谁?”

  “你母后。”

  沈知微脚步一顿。

  她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内殿里,宫人正在整理明日要用的玄端礼服。黑底金纹,袖口绣着云雷纹,腰带配玉钩。她伸手摸了摸衣料,很厚实,压手。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檐铃轻响。

  她抬起头,透过窗缝看向廊下。

  裴砚和太子还站在那里,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他们说着话,偶尔点头,像两个并肩作战的将士。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衣服。

  忽然,她感觉到脑子里那根线断了。

  再也没有提示音。

  再也没有三秒的心声。

  什么都没有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角有一点淡淡的弧度。

  她把礼服叠好,放在案上。

  转身走出内殿。

  廊下的灯还在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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