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天使与魔鬼

　　旧金山四季酒店。

　　宴会厅穹顶很高，水晶灯洒下冷光。

　　这里正在举办“千禧年互联网峰会”。

　　相比昨晚的酒会，今天的规格更高。华尔街的投行代表、硅谷的Vc合伙人、各大科技公司的cEo，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

　　空气里飘着咖啡和昂贵古龙水的味道。

　　大屏幕上滚动着纳斯达克的实时指数，红色的数字跳动，像是一颗亢奋的心脏。

　　闻人语推门而入。

　　她换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剪裁利落，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秦晚和雷啸跟在身后。

　　原本喧闹的会场，音量瞬间降了八度。

　　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

　　有愤怒，有忌惮，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话的戏谑。

　　昨晚“新世界资本”做空webvan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沙山路。

　　马克·库珀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捏着一杯红酒。

　　他的脸色很难看。

　　webvan的股价今早开盘就跌了五个点，虽然很快被买盘拉起，但这就像是一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闻人小姐。”

　　马克走上前，挡住了去路。

　　他身后的几个合伙人也围了上来，形成了一堵人墙。

　　“你胆子很大。”

　　马克晃着酒杯，红色的酒液挂在杯壁上。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知不知道，webvan背后站着多少家投行？”

　　闻人语停下脚步。

　　她看了一眼马克，又看了一眼大屏幕上那个还在上涨的指数。

　　“让开。”

　　语气平淡，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你……”

　　马克咬着牙，刚要发作。

　　托马斯·安德森从旁边走了过来。

　　这位红杉的大佬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装，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马克，别生气。”

　　托马斯拍了拍马克的肩膀，眼神却死死盯着闻人语。

　　“闻人小姐是想给我们上一课。可惜，做空是需要筹码的。等webvan下个月Ipo成功，你的那些保证金，恐怕连水漂都打不起来。”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是啊，亚洲人懂什么互联网。”

　　“拿着石油美元来这里撒野，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闻人语没理会这些噪音。

　　她开启了【洞悉之眼】。

　　视网膜上，世界再次变成了线条和数据的海洋。

　　眼前这些衣冠楚楚的精英，头顶上全是虚浮的金光。那些线条像是一团团乱麻，纠缠在一起，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而在宴会厅最偏僻的角落。

　　几张冷板凳上。

　　坐着几个年轻人。

　　他们没有穿西装，穿着廉价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有人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商业计划书，有人正对着空气比划着什么，神情焦虑。

　　没人理他们。

　　侍者端着香槟从他们面前经过，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但在闻人语眼里。

　　那个角落，光芒万丈。

　　几道纯净的蓝色光柱，从那几个年轻人的头顶升起，直冲穹顶。那是秩序，是逻辑，是未来二十年商业帝国的基石。

　　闻人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秦晚。”

　　“在。”

　　“名片。”

　　秦晚从包里掏出一盒名片。

　　闻人语接过，迈开步子。

　　她穿过那些端着酒杯、高谈阔论的所谓“大佬”，径直走向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马克和托马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身。

　　全场的目光都跟着她移动。

　　角落里。

　　一个有着深邃眼窝、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正垂头丧气。

　　他脚边的手提袋里，装着几个红色的信封。

　　里德·哈斯廷斯。

　　未来的流媒体帝王，Netflix的创始人。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百视达（blockbuster）嘲笑的妄想家。

　　闻人语走到他面前。

　　阴影投下。

　　里德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这颜色不错。”

　　闻人语伸出手，从他的手提袋里抽出一张红色的dVd租赁信封。

　　“红色，很喜庆。”

　　里德愣住了。

　　“你……你是？”

　　“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闻人语把那张信封放回袋子。

　　“百视达靠滞纳金赚钱，那是惩罚用户。你靠订阅赚钱，那是服务用户。”

　　她弯下腰，视线与里德平齐。

　　“人性喜欢服务，讨厌惩罚。所以，你会赢。”

　　里德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他跑遍了沙山路，听到的全是嘲笑。没人相信这种把dVd塞进信封寄来寄去的模式能打败遍地开花的百视达门店。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会赢。

　　“拿着。”

　　闻人语把一张名片塞进里德衬衫的口袋里。

　　然后，她转身。

　　看向旁边那个正在争论的秃顶男人。

　　杰夫。

　　他正对着一张画满箭头的草图发愁。那是一个把所有商品都搬到网上的疯狂构想，但在现在的Vc眼里，那只是一个烧钱的无底洞，一个只会卖书的“线上书店”。

　　“杰夫。”

　　闻人语叫出了他的名字。

　　秃顶男人猛地抬头。

　　“你的仓库建好了吗？”

　　杰夫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还……还没，资金链断了，物流系统太烧钱，投资人说……”

　　“投资人懂个屁。”

　　闻人语打断了他。

　　“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利润，你看得到的是十年后的基础设施。”

　　她把第二张名片拍在杰夫的草图上。

　　“我要你把仓库建到每一个州的后院。我要让美国人买一卷卫生纸，都不想出门。”

　　周围一片死寂。

　　那些围观的Vc们像是在看疯子。

　　在这个互联网泡沫即将破裂的前夜，只有疯子才会去投重资产的物流和仓储。

　　闻人语没停。

　　她走到最后两个年轻人面前。

　　拉里和谢尔盖。

　　这两个斯坦福的博士生，正缩在沙发里，手里捏着昨天秦晚给的一张支票复印件，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兑现。

　　他们做的东西太超前了。

　　网页评级算法（pageRank）。

　　在雅虎靠人工编辑目录称霸的时代，没人觉得这种纯靠机器抓取的搜索有什么商业价值。

　　闻人语看着他们。

　　“还在犹豫？”

　　拉里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闻人小姐，我们……我们不知道怎么赚钱。这个引擎没有广告位，没有弹窗……”

　　“不需要。”

　　闻人语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宴会厅的大门。

　　“雅虎是把人关在围墙里。”

　　“而你们，是把人送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入口，永远比围墙值钱。”

　　她转过身。

　　面对着全场几百名目瞪口呆的精英。

　　面对着脸色铁青的马克和托马斯。

　　闻人语张开双臂。

　　她的身后，坐着里德、杰夫、拉里、谢尔盖。

　　那是未来的亚马逊、Netflix、谷歌。

　　那是未来二十年，统治这颗星球商业版图的半壁江山。

　　现在，他们都在她的身后。

　　像是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

　　“看看他们。”

　　闻人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在你们眼里，他们是异想天开的疯子，是只会烧钱的垃圾，是不懂规矩的闯入者。”

　　她笑了。

　　笑得肆意，笑得张狂。

　　那种笑容里，带着一种来自未来的、上帝视角的怜悯。

　　“但在我眼里。”

　　“他们是神。”

　　闻人语收回手臂，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衣领。

　　“你们玩的那些，叫泡沫。”

　　“而我选的这些，叫未来。”

　　她转过头，看向那几个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年轻人。

　　那是【黄金承诺】。

　　“世界在嘲笑你们。”

　　“而我，准备给你们一个颠覆世界的机会。”

　　“明天，带上你们的商业计划书，来我的办公室。”

　　“我们一起，去把这帮老家伙，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说完。

　　闻人语再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她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向出口。

　　雷啸推开沉重的大门。

　　外面的阳光刺眼，像是一把金色的利剑，劈开了宴会厅里浑浊的空气。

　　闻人语走进光里。

　　在她身后。

　　那几个年轻人猛地站了起来，抓紧了手里的名片，眼神里燃烧着野火。

　　马克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看着那个离去的白色背影。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

　　而是一个游走在天使与魔鬼之间的……死神。

　　这一天。

　　硅谷记住了这个背影。

　　这一天。

　　旧时代的丧钟，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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