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我愿意

　　萧无病离去后，坤宁宫内那令人心悸的威压与暧昧气息似乎也随之消散。

　　只余下沈令仪一人，独坐在尚存凌乱的床榻边，心绪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湖面，波澜难平。

　　但很快，一种更为现实的迫切感取代了激荡的情绪——她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定下来，在嫣儿知晓遴选风声前，给她一个明确的方向，也断了自己任何可能的犹豫。

　　她唤来心腹宫女，低声吩咐：“去请公主过来，就说本宫有要紧事与她相谈。莫要声张。”

　　不多时，周嫣便如同翩跹的蝴蝶般飞了进来，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明媚与一丝好奇：“母后，您找我？是什么要紧事呀？” 她挨着沈令仪坐下，亲昵地挽住母亲的手臂。

　　沈令仪看着女儿娇艳如花、不谙世事的脸庞，心中掠过一丝尖锐的疼惜，但很快被更强大的决心掩盖。

　　她拉着女儿的手，示意宫人们再次退下，直到殿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嫣儿，”沈令仪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仍能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母后要跟你说一件关乎你终身的大事。”

　　周嫣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道：“是……是关于遴选王妃的事吗？外面都传开了。”

　　“你知道了？”沈令仪有些意外，随即释然，如此重大的消息，自然不胫而走。她点点头，目光凝视着女儿，“正是此事。母后想告诉你，你……也在遴选之列，而且，萧王……陛下那边，母后已经为你争取过了。”

　　周嫣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如同熟透的樱桃，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了那日萧无病出现在她身后时，自己那莫名的心悸与羞怯，也想起了外公沈南天偶尔提及的、关于这位年轻帝王的种种不凡。

　　成为他的妃子……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惶恐，却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憧憬与甜蜜。

　　“母后……我……我真的可以吗？” 周嫣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确定。

　　“自然可以。”沈令仪握紧女儿的手，语气坚定，“我的嫣儿容貌性情皆是顶尖，为何不可？况且，这是陛下亲口……”

　　她顿了顿，将“答应”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这是母后为你求来的机会。你父皇那边，你也不必担忧，这……这也是一件喜事，于国于家，皆是如此。”

　　她努力将这件事描述成一件理所当然，甚至值得庆贺的安排，试图淡化其中可能存在的屈辱与无奈。

　　周嫣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心中乱成一团。

　　她对于男女之情尚且懵懂，但对于“嫁给最强大的君王”意味着什么，却并非全然无知。

　　那意味着无上的尊荣，也意味着失去自由，意味着要离开母后，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竞争的环境……但，那个人是萧无病啊。

　　就在周嫣心绪纷乱、沈令仪正待进一步开导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宦官略显急促的通禀声：“陛下……前陛下到！”

　　沈令仪心中猛地一咯噔。周天？他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她迅速与周嫣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道：“记住母后的话，稍安勿躁。” 然后立刻整理了一下略显松散的衣襟和鬓发，端坐起身，恢复了往日那种端庄中带着疏离的皇后姿态。

　　几乎在同时，殿门被推开，周天步履有些沉重地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憔悴，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灰败，但在看到沈令仪和周嫣时，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属于父亲和丈夫的温和。

　　“令仪，嫣儿也在。” 周天的声音有些沙哑。

　　“父皇。”周嫣连忙起身行礼，乖巧地站到一旁。

　　沈令仪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陛下怎么忽然过来了？可是有事？” 她绝口不提萧无病方才的到访，仿佛那惊心动魄的一场从未发生。

　　周天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周嫣坐下，自己也寻了把椅子坐下，揉了揉眉心，道：“方才，孙尚香将军派人送了正式的文书过来，关于……遴选王妃之事。细则条款，征询意愿……都列明了。”

　　他看向周嫣，眼神复杂，有疼惜，有愧疚，也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麻木，“嫣儿，你……你也在此次征询之列。”

　　他这话，恰好与沈令仪方才所言对接上。

　　沈令仪心中暗松一口气，这倒省了她许多解释的工夫，顺势接话道：“原来陛下也为此事而来。臣妾方才正与嫣儿说起。此事……陛下如何看？”

　　周天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朕如何看？事到如今，朕还能如何看？诏令是萧王所下，孙尚香执行，说是征询意愿，以自愿为主……”

　　他重复着文书上的字眼，语气充满了自嘲，“可这自愿二字，在这等情境下，又有多少分量？嫣儿若不应，置我周氏于何地？置她自身于何地？”

　　他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沉痛：“嫣儿，父皇……父皇对不住你。若是太平年月，父皇定要为你选天下最好的儿郎，让你风光大嫁，无忧无虑。可如今……” 他摇了摇头，说不下去。

　　周嫣看着父皇痛苦的模样，又想起母后刚才坚定的话语，心中那点犹豫和惶惑，反而被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取代。

　　她走到周天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声音虽然还有些怯怯的，却透着一股决心：“父皇，您别难过。女儿……女儿愿意的。”

　　沈令仪适时开口，语气沉稳，仿佛在分析一桩再平常不过的政事：“陛下，嫣儿懂事，这是她的孝心，也是为我周氏考量。萧王乃当世雄主，嫣儿若能侍奉左右，得其眷顾，于她自身是莫大福分，于我周氏一门，亦是保全延续之机。如今外面消息已然传开，全国瞩目，此事……便这么定下来吧。嫣儿自愿应选，我们做父母的，也该成全她这份心志。”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周天，又给了周嫣台阶，更将事情推向不可逆转的定局。

　　周天看着妻子平静无波的脸，又看看女儿明明紧张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只觉得满心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是啊，还能怎样呢？反抗？那是取死之道。除了接受，顺着这“自愿”的杆子爬上去，还能如何？

　　他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颓然道：“罢了……罢了……既然嫣儿愿意，那……那便如此吧。令仪，后续与孙将军那边的接洽，还有教导嫣儿宫中规矩之事，就……就劳你多费心了。” 他将责任推给了沈令仪，自己似乎已无力承担。

　　“臣妾分内之事。”沈令仪微微欠身。

　　周天又呆坐了片刻，便离开了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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