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困兽犹斗，太子之心

　　营帐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可再大的风雪，也吹不散我心头那股因为恐惧而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成功了。

　　雪影穿过了那道天堑，我的密信，送到了。

　　可也失败了。

　　那一道冲天而起的、霸道绝伦的剑光，就像黑夜中骤然点亮的灯塔，不仅为我的雪影指引了方向，也为魏征那条蛰伏的毒蛇，标明了猎物的位置。

　　我亲手将他推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我甚至能想象得到，此刻的皇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魏征绝不是一个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那惊鸿一瞥的剑光，足以让他将整个皇城的搜捕力量，都集中到那个小小的区域。

　　一张天罗地网，正在幕玄辰的头顶，缓缓收紧。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他。

　　我瘫坐在地，无力地望着远处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巨大城池轮廓，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幕玄辰，你一定……要有后手。

　　……

　　同一时间，皇城，东北角，一座早已荒废的藏书阁内。

　　幕玄辰甩掉剑锋上沾染的、一丝不属于凡间的金色能量，缓缓收剑入鞘。他身上那件原本华贵的太子常服，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迫人的贵气。

　　他的面前，那只名为“雪影”的白隼，正亲昵地梳理着他垂下的一缕长发。在它的脚踝上，一枚薄如蝉翼的冰魄玉片，正散发着微弱的寒气。

　　幕玄辰小心翼翼地解下玉片，指尖触碰的瞬间，一段庞杂而精密的讯息，便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大周护国龙脉阵】的立体结构图，每一个能量节点的具体参数，以及那句画龙点睛的批注——“阵名龙脉，血为锁，内应方可破。此为节点图，待我信号。”

　　他闭上眼，静静地消化着这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信息。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片宛如深冬寒潭般的平静。

　　他当然知道，刚才那一剑斩出，意味着什么。

　　那是唯一的选择。

　　若不斩开那张能量网，雪影连城墙都靠近不了。他的位置固然可以继续隐藏，但秦晚的这条讯息，这唯一的破局之法，也将永远被隔绝在外。

　　这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

　　是用自己的安危，去换取一个渺茫的、能够翻盘的未来；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眼睁睁看着城外的三万大军，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都走向注定的灭亡。

　　他甚至没有耗费一息的时间去思考。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从远处传来的骚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走到藏书阁的窗边，从缝隙中望出去。

　　只见无数身披重甲的禁军，手持火把，如同一条条凶恶的狼群，开始在宫道上奔行。他们粗暴地踹开一座座宫殿的大门，将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内侍、宫女、乃至品阶不高的官员，像拖拽牲口一样，从里面拖拽出来。

　　哭喊声，求饶声，呵斥声，兵刃入肉的闷响声……瞬间撕裂了皇宫的静谧。

　　一场血腥的、毫无征兆的“清洗”，开始了。

　　幕玄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这是魏征的手段。

　　魏征在借着搜捕他的由头，将那些所有可能忠于父皇、忠于他这位太子的“不稳定因素”，进行一次彻底的、残酷的肃清！

　　他想将这座皇宫，变成一座真正只听命于他一人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

　　而他幕玄辰，就是那个引燃了这一切的导火索。

　　看着那些平日里对自己恭恭敬敬，甚至还偷偷送来过食物和伤药的老内侍，被禁军一脚踹倒在地，生死不知；看着那些刚刚入宫，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宫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满眼绝望……

　　幕玄辰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发白。

　　他可以躲。

　　以他的身手，即便在这天罗地网之中，只要他想，他至少还能再周旋数个时辰。

　　但那又如何呢？

　　每多躲一息，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他而死。魏征会用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地，逼他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困兽犹斗。

　　但他的“斗”，不应该是这种狼狈的、被动的逃窜。

　　幕玄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那股翻腾的怒火与杀意，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

　　他松开了紧握的剑柄，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尘土的衣袍，然后，推开了藏书阁那扇沉重的、布满蛛网的大门。

　　他一步一步，迎着那些手持火把与刀剑的禁军，从黑暗中，走入了光明。

　　“太子殿下！”

　　“是太子！”

　　周围的禁军瞬间大乱，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他们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平静到诡异的方式，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下一秒，无数的刀枪剑戟，便从四面八方，对准了他。

　　幕玄辰对此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神情紧张的兵卒，望向了他们身后，那个在一众心腹簇拥下，缓缓走来的身影。

　　魏征。

　　这位权倾朝野的帝师，依旧穿着那件一丝不苟的紫色官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看着幕玄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旋即，就被一种智珠在握的、冰冷的笑意所取代。

　　“殿下，你果然在这里。”魏征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苍老，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老臣，恭候多时了。”

　　幕玄辰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抬起手，将悬在腰间，那枚代表着储君身份、由整块昆仑暖玉雕琢而成的太子玉佩，缓缓解了下来。

　　“帝师，不必再找了。”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宫道上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平静。

　　“我跟你走。”

　　他将那枚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玉佩，像丢掉一块无用的石头般，递向了魏征。

　　“但你要答应我，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魏征的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火热。他伸手，接过了玉佩，在手中摩挲着，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

　　然后，他冷冷一笑，那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轻蔑。

　　“殿下，你现在……”

　　他抬起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已没有资格谈条件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禁军一拥而上，粗暴地卸下了幕玄辰的佩剑，用沉重的镣铐，锁住了他的双手。

　　从尊贵的储君，到阶下之囚，只在一念之间。

　　面对这赤裸裸的羞辱，幕玄辰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愤怒与绝望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魏征，那眼神深处，藏着一抹对方完全无法理解的、决然的锋芒。

　　他被禁军押解着，向皇宫深处走去。

　　他去的方向，不是天牢，也不是任何一座普通的宫殿。

　　那是一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路。

　　通往……关押着他父皇的，整座皇宫防卫最森严，也是距离龙脉阵法核心最近的地方——天极殿！

　　他以身为饵，故意被擒。

　　他放弃了太子之尊，放弃了自由，放弃了一切。

　　只为，去往那个唯一能让他见到父皇，唯一能让他接触到“皇权印记”与阵法核心的地方。

　　他要去进行一场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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