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破碎的盟约

　　“君主失德，天降警示！”

　　魏征那一句绝望的嘶吼，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皇帝的心口上。

　　含元殿的大门敞开着，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漫天飞雪，疯狂地倒灌进来，吹得殿内所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光影凌乱，映照着每一个人脸上那混杂着惊骇、恐惧与茫然的神情。

　　皇帝僵在殿门口，伸出的手掌早已被雪花融化的冰水浸湿，那股寒意，仿佛已经顺着他的血脉，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是没见过雪，但他从未见过在这六月酷暑之夜，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

　　这不仅仅是反常的气候，这是“天”在对他这个“天子”发出最严厉的警告！自古以来，史书上记载的每一次“天降异象”，都伴随着动摇国本的大乱。

　　相比于一个还未完全到手的“钥匙”，相比于一个图谋不轨的弟弟，这种对自身统治合法性的根本性动摇，才是帝王心中最深沉的恐惧。

　　他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贪婪与算计，而是充满了忌惮，以及一种想要立刻将我这个“不祥之物”从眼前抹去的暴怒。

　　但他不能。

　　因为他不知道，杀了我，这场雪是会停，还是会下得更大！

　　“住手！”皇帝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嘶哑尖利，“都给朕住手！”

　　他近乎咆哮地发出了指令：“魏征！立刻解除大阵！撤掉所有封锁！”

　　“陛下，不可！”魏征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嘴角还挂着血迹，眼中满是焦急，“此女……此女是祸乱之源！一旦放她离开，后患无穷啊！”

　　“朕让你撤掉！”皇帝的理智仿佛已被这场诡异的大雪彻底摧毁，他指着殿外那被雪花覆盖的宫殿，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朕的皇宫六月飞雪吗？！你是想让那些史官，在史书上给朕记下‘德不配位，天降警示’这八个字吗？！”

　　魏征浑身一震，颓然地垂下了双手。

　　他知道，皇帝已经彻底怕了。

　　随着魏征放弃了对阵法的维持，那股笼罩在整个含元殿周围的无形壁垒，终于彻底消散。

　　束缚，消失了。

　　死局，被打破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刚刚还被我们联手逼到绝境的各方，立刻露出了他们最真实的面目。

　　“动手！”

　　一声冰冷的低喝响起。

　　但发出这声指令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幕玄辰。

　　是靖王爷！

　　只见他眼中哪里还有半分看戏的悠闲，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冷静与狠厉！他身形一晃，目标却不是我，也不是皇帝，而是不远处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年仅十几岁的皇子！

　　那名皇子是皇帝众多儿子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今夜只是恰好在含元殿当值，却没想到卷入了这场风暴。

　　谁也没想到靖王爷会对他出手！

　　只见靖王爷如同一只扑食的猎鹰，瞬间便扼住了那名皇子的喉咙，手中的长刀化为一道银光，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皇兄，借你儿子一用！”靖王爷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老七！”皇帝目眦欲裂，“幕从云，你敢！”

　　“我有何不敢？”靖王爷冷笑一声，挟持着那名皇子，一步步向后退去，“皇兄你能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诱饵，我借来当个护身符，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殿之外，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他们个个身手矫健，刀法狠辣，瞬间便与试图上前的金吾卫战作一团，硬生生为靖王爷杀开了一条血路！

　　这些人，竟全都是靖王爷预先埋伏在宫中的亲信死士！

　　好深沉的算计！他从一开始，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靖王爷在亲信的接应下，挟持着人质，毫不恋战，迅速向宫外退去。在经过我们身边时，他甚至还朝我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秦姑娘，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那眼神中的占有欲和志在必得，让我心中一阵恶寒。

　　“拦住他！给朕拦住他！”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挥着金吾卫疯狂地追了上去。

　　大殿内外，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而上一秒还短暂联手的“盟友”，就这样在脱困的第一时间，变成了互相厮杀的敌人。

　　“我们走！”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靖王爷吸引过去时，幕玄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低吼一声，拉着我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出宫！

　　没有了阵法的阻碍，但皇帝的禁军和金吾卫依旧是致命的威胁。我们不能恋战，唯一的生路，就是趁乱杀出去！

　　“秦卿，跟紧我！”

　　幕玄辰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剑翻飞，每一剑都精准而致命，在我们身前清开一条通路。

　　我的【数据之眼】在这一刻也发挥到了极致。我不再需要闭上眼，混乱的战场在我眼中自动分解成了无数条数据流。

　　“左前方，三步，那两名校尉的合击有破绽！”

　　“小心身后！有人偷袭！”

　　“右边！那队弓箭手要放箭了！”

　　我飞快地发出指令，而幕玄辰则以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完美地执行着我的每一个提醒。我们二人之间的配合，竟比他和他最精锐的亲兵还要默契无间！

　　我们就像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切开了黄油。无数金吾卫试图阻拦，却根本跟不上我们那匪夷所思的突进节奏，往往刀还没举起来，幕玄辰的剑锋就已经划过了他们的咽喉。

　　混乱之中，我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魏征并没有参与追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含元殿的台阶上，任由风雪吹打在他身上。他的目光，穿过了无数厮杀的身影，如同一根淬毒的钢针，死死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悲悯，也没有了方才的惊骇。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含任何个人情绪的……杀意。

　　那是一种将我视为必须清除的“病毒”，必须抹杀的“异数”的眼神。

　　我的心，猛地一沉。

　　“快到了！”

　　幕玄辰的吼声将我拉回现实。前方，巍峨的宫门已然在望！只要冲出那里，我们就能汇合雷字营的残部，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胜利就在眼前！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代表着自由的宫门。身后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仿佛正在被我们飞快地甩在身后。

　　然而，就在我的脚即将踏出宫门门槛的那一刻——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声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它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更像是有人用一根冰锥，在我的灵魂上刻字。

　　“钥匙，你很聪明。”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是魏征！他竟能通过星石的共鸣，直接将意念传入我的脑中！

　　“但你越是展露你的不凡，就越是印证了‘献祭’你的正确性。”

　　那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亘古不变的天道敕令。

　　“天下，不需要一个能随时掀翻棋盘的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比殿外那六月的飞雪，还要冷上千万倍！

　　“从今日起，守陵人，将对你展开无穷无尽的追杀！”

　　话音落下，那股意念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秦卿！怎么了？！”

　　幕玄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焦急地回过头。

　　我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被漫天风雪笼罩的、深不见底的皇宫。

　　我赢了吗？

　　我带着幕玄辰，从三位顶级权谋者的联手绝杀中，逃了出来。

　　可我却感觉，我输得一败涂地。

　　从这一刻起，我的敌人，不再仅仅是皇帝，不再是靖王爷。

　　而是一个从历史阴影中走出的、古老而强大的神秘组织。

　　一个……以守护天下为名，可以对任何人，进行无尽追杀的……守陵人。

　　我们冲出了宫门，冲入了那片被飞雪覆盖的、混乱的京城长街。

　　可我知道，我们并非逃出生天。

　　我们只是，从一个看得见的牢笼，坠入了另一个看不见的、更加广阔、也更加致命的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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