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你的回答，将决定咱这一次的裁决。

　　老爷子冷笑：“借势？”

　　“借一切可资利用之势。”朱允炆抬头，将心中筹谋已久的“权宜安定”与“三方制衡”之策和盘托出。

　　从朝会至今，他并非愚钝之人，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这段时间里，他反复梳理昨日至今发生的一切，整合各方掌握与未察之信息差，悉数在脑中推演数遍！

　　而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皇爷爷的底线所在！

　　那条底线，正是——

　　割断孔明灯安全绳的随侍太监王和，其背后主使究竟是谁！

　　须知，出于万全考虑，此事除母亲之外，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半句。

　　换言之，随着王和身亡，此案已成悬案。

　　而自己的“登场”，归根结底，源于群臣连夜入宫，恳请这位唯一合法的皇孙出面，主持大局、稳定政局。

　　这一切……

　　表面看来，滴水不漏！

　　当然，唯一破绽，便是——马皇后的现身。

　　此事，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

　　而他，也无意遮掩。

　　今日这顿饭，名义上是家宴，朱允炆心里清楚，这是皇爷爷不愿让事态扩大，才将范围局限在家族内部解决。而自己，只需抓住其中几条关键线索，便能将这场“不可宽恕”的滔天大错，一步步化解为无心之失。

　　如今，朱雄英归来，自己通往皇权的道路，已然彻底断绝。

　　权柄如沙，转瞬流散！

　　可无论如何，只要根基尚存，便不愁日后无路可走。

　　因此，这一场晚宴，纵然朱允炆心中惶恐，深知一旦应对失当，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他仍抱着一丝“侥幸”——

　　而这唯一的生机，就系于今夜的每一句话。

　　果然。

　　只见太祖冷冷注视着他。

　　“这么说，是百官逼你出面，稳住朝局？”

　　“那你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你见到你奶奶，为何装作素未谋面？”

　　“据咱所知，你早前就已经见过她了。”

　　朱允炆“噗通”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不止。

　　“孙儿……实在是迫不得已！若不如此，便无法凝聚支持孙儿的力量。”

　　“皇家与文臣，本就是天然对峙！”

　　“皇爷爷与父亲相继离去，孙儿身为宫中长孙，平日不过在国子监读书听讲，却在此危难之际，被众臣推上前台，要肩负起江山社稷之重，维系朝廷安稳。”

　　“孙儿身边无人可用，而历代兴亡的教训也告诉孙儿，君虽居至尊之位，若无亲信臂膀，终究难以驾驭群臣、平衡朝局。”

　　“更何况，孔明灯一事，本就牵涉格物院与工部！”

　　“孙儿这才……这才拘押两位官员，提拔齐先生……”

　　他将心中盘算已久的说辞，尽数倾吐而出。

　　而整个过程中，朱雄英始终沉默，目光如刀，静静旁观。

　　朱允熥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低头不语。

　　马皇后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老爷子的脸色，则愈发阴沉。

　　然而，对于朱允炆刚才所答，他既未赞许，亦未斥责。

　　只在听完之后，继续发问。

　　“江夏侯周德兴与其子周骥，又是怎么回事？”

　　“你要明白，咱想查的事，终会水落石出，没人能瞒得过咱。”

　　朱允炆心头一紧——这是最致命的一问。

　　毕竟，周德兴父子至今仍被锦衣卫羁押，皇爷爷手中恐怕早已掌握实情。

　　当下，朱允炆急忙俯首，“孙儿有罪！皇爷爷，孙儿知错了！”

　　“孙儿偶然得知，江夏侯之子品行败坏，原打算寻机禀告爷爷，请求严惩其族！”

　　“但……但……局势变化太快，孙儿一时情急，便动用了这支军力……”

　　“动用？哈……又是动用？”这一刻，朱元璋的双眼真正眯成了一条缝。

　　空气再度凝滞。

　　朱允炆只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刀割火燎。

　　终于，老爷子语气渐渐平缓，却已毫无波澜。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回答，将决定咱这一次的裁决。”

　　突然，朱允炆抬起头，望向那双似乎已对他彻底失望的祖父之眼。

　　“允炆，好好答。咱给了你太多机会了……”

　　说着，他缓缓闭上双目。

　　“此次召你前来，本有许多话想说——关于过去对你们每一个子孙的安排，关于未来该走的路。”

　　“还有眼下，咱大明当如何作为，如何自处……”

　　“更有外患！”

　　“以及，重现汉唐盛世的气魄与威仪！”

　　“我大明立国不过二十五年，虽已收复北方中原之地，夺回数百年沦陷的燕云十六州，更拓土至甘州、沙洲，乃至西番、云南，招抚乌斯藏……”

　　“这一切看似辉煌，但背后的势力交错、权谋布局，已使治理成为最大难题。”

　　“……其中，乌斯藏因人口稀少，只能令其名义归附！”

　　“云南各大土司，亦是如此！”

　　“距离那‘超越汉唐’的宏愿，仍有千里之遥！”

　　“甚至，尚且远不能及！”

　　“如今北元未灭，高丽蠢动，西南有安南、占城虎视，再往西去，传闻还有一与我大明同期崛起的帖木儿帝国……”

　　“单是一个北元，因其疆土辽阔、部族纷杂，我大明便难以与其决战于一役，彻底根除后患！”

　　“恐怕往后五十年、百年，都得耗费无数国力，深陷那北方草原的泥沼之中！”

　　“这般困境，桩桩件件，皆横亘在我大明面前。”

　　“朕原指望，子孙同心协力、藩王镇守边陲、太子执掌中枢，使我大明江山永固，疆域日益拓展！”

　　“可惜啊，终究敌不过这朝堂之内的权欲之争、利益纠葛。”

　　朱元璋一声沉重叹息，“本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如今你所行之事，却让朕懒得再提了。”

　　“只最后一个问题……”

　　话音未落，老爷子双目骤然如刀，直刺人心，朱允炆心头一颤，冷汗顿生。

　　“那孔明灯——你是知道它是怎么断的吗？”

　　此言一出，四下无声。

　　朱允炆瞬间面无血色。

　　这是他最惧怕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命门所在。

　　因为此事一旦坐实，便是大明律法中最重之罪——“弑君”！

　　而于他而言，不止是弑君之罪，更是悖逆人伦、毁伤孝道，十恶不赦，万死难赎！

　　绝不能认！

　　只要承认，无人能救我！

　　心念电转，朱允炆强自镇定，立即摇头如捣蒜。

　　“皇爷爷，儿臣只听闻，是您身边的隋唐公公所为。”

　　“想必是奸人蓄谋已久，暗中布局！”

　　“他……”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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