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试探与糖渍

　　接下来的两天，安全屋的日子像被浸泡在温吞的水里，缓慢而平静地流淌。沈砚肩伤的恢复速度确实惊人，绷带已经拆掉，只留下一块敷料覆盖着愈合中的创面，左臂的活动范围大了许多，只要不做剧烈牵拉，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林晚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洗衣、打扫、一日三餐。沈砚则负责起了“技术性”工作——反复检查安全屋的安防漏洞，通过加密频道与雷公那边保持最低限度的必要沟通，以及，在林晚的“指导”下，学习使用普通的智能手机进行线上支付和查看本地新闻。

　　他操作手机的样子，比面对枪口时还要僵硬几分，眉头紧锁，仿佛在破解什么复杂密码。林晚在一旁看着，时常忍俊不禁。

　　“点这里，对，然后输入金额……”她凑过去，手指虚点在屏幕上指导。

　　她靠近时，发梢会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阵微痒。沈砚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住，呼吸微滞，半晌才“嗯”了一声，依言操作。

　　那种被需要、被依赖，以及一点点侵入他原本冰冷秩序的感觉，让林晚心里充盈着一种细密的满足感。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

　　那天下午，林晚想尝试做一道稍复杂的糖醋排骨，发现糖不够了。安全屋储备的多是耐存放的物资，这类调味品消耗得快。

　　“我下楼去买吧，就在小区门口那小超市，很快回来。”林晚拿起钱包。

　　沈砚几乎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起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瞬间恢复了那种猎鹰般的警觉。那通未接来电，像一根刺，始终扎在他心里。

　　林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好。”

　　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不大，货物堆得满满当当。下午时分，没什么人。林晚目标明确地走向调味品货架，沈砚则看似随意地在门口报刊架前驻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整个店铺，以及玻璃门外的街道。

　　一切如常。收银员在打瞌睡，门外只有几个老人坐在树下聊天。

　　林晚很快找到了需要的冰糖，转身往回走。就在她快要走到收银台时，超市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他似乎没看路，直直地朝着林晚的方向撞去！

　　速度不快，但角度刁钻。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林晚的沈砚，在那个男人进门的瞬间，肌肉就已经绷紧。眼看那人就要撞上林晚，沈砚脚步一错，看似不经意地侧身，恰好挡在了林晚和那人之间。

　　男人的肩膀轻轻擦过了沈砚的左臂（幸好是右肩方向），他低低说了声“抱歉”，帽檐压得更低，匆匆走向了里面的冷藏柜区域。

　　沈砚的左臂被碰到，伤处传来一丝轻微的牵扯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握住林晚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隔绝了那个男人的视线。

　　“没事吧？”他低头问，声音压得很低。

　　林晚心跳有些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和手腕上传来的、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她摇摇头：“没事，他好像不是故意的……”

　　沈砚没说话，目光冷冷地追随着那个在冷藏柜前磨蹭的背影，直到那人拿了一瓶水，走到收银台结账离开，整个过程再没看他们一眼。

　　“走吧。”沈砚松开她的手腕，接过她手里的冰糖，率先走向收银台。

　　付钱，出门，往回走。沈砚的步伐不快，但林晚能感觉到他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激活状态，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回头看，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将周围所有动静都纳入掌控。

　　直到回到安全屋，关上门，反锁，沈砚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仔细观察了楼下许久。

　　“那个人……”林晚轻声问。

　　“试探。”沈砚放下窗帘，转身，眼神冰冷，“动作很业余，但目的明确。想确认我们的位置，或者……我的状态。” 他活动了一下左肩，刚才那一下轻微的碰撞，不足以造成伤害，却像是一个不祥的提醒。

　　危险并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黏腻的方式，如影随形。

　　林晚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那点因平静日常而生出的松懈，瞬间消散。她走过去，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拿起刚买回来的冰糖，晃了晃：“还想吃糖醋排骨吗？”

　　沈砚看着她努力维持平静、甚至想用食物转移注意力的样子，心头那点因被窥探而升起的戾气，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他点了点头：“想。”

　　“那好，”林晚系上围裙，走向厨房，语气重新变得轻快，“今天让你尝尝林氏秘制糖醋排骨！”

　　厨房里很快又响起了熟悉的声响。沈砚依旧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除了追随她的身影，也会时不时扫过紧闭的房门和窗户，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糖醋排骨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酸甜诱人。

　　当那道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排骨被端上桌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两人默默吃着饭，气氛比前两日沉默了些。

　　林晚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到沈砚碗里：“多吃点，伤口愈合需要蛋白质。”

　　沈砚看着碗里那块裹满酱汁的排骨，又抬头看看她。灯光下，她眼底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忧虑，却依旧努力对他笑着。

　　他拿起筷子，夹起排骨，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香。

　　“很好吃。”他说。

　　很甜。比他记忆中任何糖果、任何任务成功后用以伪装的香槟都要甜。这甜味，似乎能暂时压下那潜伏在暗处、名为“危险”的苦涩。

　　他安静地吃着，将那块排骨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上的酱汁都吮吸殆尽。

　　林晚看着他这近乎珍惜的吃相，心里的不安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坚定的东西。

　　无论外面有什么，他们总会一起面对。而这窗内的灯火、桌上的饭菜，以及彼此陪伴的时光，就是他们需要坚守的全部。

　　晚饭后，沈砚再次检查了所有门窗。回到客厅时，看到林晚正站在窗边，给绿萝浇水。她的侧影在夜色和灯光的交界处，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坚韧。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它会一直这么绿吗？”他忽然问，目光落在绿萝上。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只要好好照顾，按时浇水，给它阳光，它就会一直绿下去。”她转过头，看着他，“就像生活，总得有点念想，才能过得下去，对不对？”

　　沈砚沉默着，良久，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念想。他的念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从那个虚无缥缈的、能看到海的阳台，具体到了身边这个会给他做糖醋排骨、会对着绿萝微笑的女人身上。

　　夜更深了。城市依旧喧嚣，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两人一植，和一份在试探与威胁中，悄然滋长、愈发坚韧的共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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