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天亮了

　　炭火盆里的火星子又溅了一粒，在窗纸上烧出第二道细痕。

　　苏菱安的指尖停在眼尾那抹淡金上，忽然开口时，声音像浸了夜露的琴弦：“你站了两个时辰，呼吸压得比针落还轻——是怕我听见你在疼吗？”

　　窗棂外的阴影晃了晃。

　　叶寒舟本倚着廊柱垂眸，闻言指节在袖中骤然收紧，连腕骨都绷出青棱。

　　昨夜她渡千魂时，双生契在他心口炸成碎冰，每道魂哭都像钢针扎进识海，他强撑着守在帐外，喉间腥甜浸了半块帕子。

　　今晨天没亮就起来煎药，原想等她醒时端去，却不想才在门外站了片刻，就被这双盲眼“看”了个通透。

　　“阿舟。”苏菱安赤足踩在青砖上，脚步轻得像片云，偏生精准绕过了脚边翻倒的药碾子，“你当我看不见，可我能‘看’见你识海里那团黑雾——”她抬手，指尖虚虚点在他心口，“最里面那团执念，是那年雪夜，你母亲掀开门帘时，落在你手背上的半片冰碴。”

　　叶寒舟喉结滚动，喉间那口腥甜突然涌得更凶。

　　他望着她盲眼上蒙着的淡金光泽，想起三年前初见时，她缩在柴房里，血污糊了半张脸，却还能笑着说“我嫁你，换你一条命”。

　　那时他以为她是困在绝境里的小白兔，直到后来看她用灵泉淬毒丹，看她在仇人面前掉着眼泪挥刀，才明白这双眼睛里藏着怎样的火。

　　可此刻这团火，烧穿了他所有伪装。

　　他伸手想扶她回床，却被她先一步攥住手腕。

　　她的掌心温软，指腹还留着炼药时被药杵磨出的薄茧，轻轻蹭过他腕间跳动的脉：“你每夜用毒术灼经脉压梦魇，以为痛能盖住回忆？”她另一只手取下墙上歪斜的药囊，凑到鼻尖轻嗅，“这药囊里的安神香，其实掺了半钱鹤顶红——你怕自己梦呓说漏嘴，所以用毒气闷住喉咙。”

　　“菱安……”叶寒舟声音发哑，“你不该知道这些。”

　　“可我现在知道了。”她将药囊塞进他掌心，药囊里那枚干枯的金莲瓣硌着他虎口，“你怕的不是死，是被我丢下。”

　　院外突然传来机关匣的嗡鸣。

　　墨鸦的玄色衣摆扫过门槛，金铜铸就的机关目在眉心明灭，映得他眼底全是地脉残影：“苏姑娘！玄冥子的影子分裂成九道了！”他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医书哗啦啦翻页，“我用机关目追着看，每道影子额间都有金纹——不是模仿，是他用千瞳蛊棺里的残魂，反向炼了伪金莲瞳！”

　　苏菱安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颤。

　　她突然握住叶寒舟的手，将命焚火从掌心渡入他经脉。

　　那团红得妖异的火焰缠上他心脉时，叶寒舟猛地一震——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痛被分走了一半。

　　“你总说双生契是你护我。”她仰起脸，盲眼上的金纹随着说话的动作流转，“可双生契是同生共死，你的痛，我来分。”

　　叶寒舟扣住她手腕的手骤然收紧，冷声道：“你窥我心，就为了施舍怜悯？”

　　“施舍？”她笑，额头抵上他冰凉的额，“我是来讨债的。你说过双生契一生一死，可你忘了——若我先死，你也要陪葬。”她指尖滑过他唇角，“所以别想甩开我……你欠我的命，还没还完。”

　　话音未落，双生契在两人心口同时震颤。

　　命焚火如红莲绽放，顺着交握的手缠上两人的手腕、脖颈，最后在相贴的额间凝成一点金芒。

　　叶寒舟只觉识海里那团压了二十年的黑雾突然松动，有缕温热的光钻进来，替他擦去了雪夜中母亲背影上的冰碴。

　　“咳……”苏菱安突然闷哼一声，踉跄着跪下去。

　　叶寒舟慌忙托住她后腰，见她额角冷汗直淌，金纹在盲眼上疯狂旋转，“怎么了？”

　　“千里之外……”她攥住他衣襟，声音发颤，“地下祭坛里，那双和我一样的金瞳闭合了。”她抬手指向灵泉空间的方向，“天枢残片在震，泉眼里射出银线……”话未说完，一缕银光突然从她眉心钻入，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断裂的玉璧、刻着星图的青铜鼎、还有一双戴着青铜面具的手，正将半块残片按进另一个人的额心。

　　“他已经能……用我的眼睛，看穿我们的命。”苏菱安靠在他怀里喘气，“阿舟，我们得找到另一块天枢残片……”

　　叶寒舟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时，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尾。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炭盆里的火也弱了下去，只余几点暗红的光。

　　他坐在床沿，望着她盲眼上若隐若现的金纹，伸手轻轻抚过她发顶——那里有缕碎发翘着，是昨夜渡魂时被冷汗浸乱的。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里的冷硬早被揉成了软泥，“等天亮，我给你梳发。”

　　晨雾未散时，叶寒舟握着木梳站在床前。

　　苏菱安靠在他膝头，长发如瀑垂落。

　　他刚梳到第三缕，木梳突然卡住——那里缠着根极细的金线，是她前日炼药时，从灵泉空间带出来的天枢残片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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