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我的命，不给你赎罪

　　寒风卷着尸骸腐臭灌进鼻腔时，苏菱安正跪在焦土上。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锁心纹在腕间裂开第四道血痕，像条狰狞的红蛇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忘情可活，执念必死。”

　　阴恻恻的男声裹着罡风砸下。

　　苏菱安抬头，便见心源冢顶端悬浮着道黑袍身影。

　　那人面容隐在阴影里，却有一双泛着青灰的眼，像两潭结了冰的死湖——是玄冥子。

　　他掌心托着只青铜碗，碗身刻满扭曲的咒文，每道纹路都渗出幽蓝鬼火。

　　“你每用一次灵泉，心源印裂一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慈悲，“七日之内，必心脉尽碎。你母亲忘了爱，活到了最后；你父亲忘了恨，死得平静；你姐姐忘了你，才没疯。”

　　苏菱安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她的视线扫过青铜碗，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古玉，想起父亲被斩前朝她喊“快跑”时眼里的光——那些被玄冥子称作“累赘”的东西，恰恰是她活下来的理由。

　　“所以你让我也变成——行尸走肉？”她撑着染血的手站起身，锁心纹的裂痕在皮肤下滋滋作响，“你当我是你养的提线木偶？”

　　“叮——”

　　机关臂的轻响惊碎僵局。

　　墨鸦的机械手指弹出微型投影，淡青色光晕里浮现一行古篆：“忘情者，虽生犹死；记恨者，虽死犹生。”是断忆婆的遗言。

　　他的机关臂还在微微震颤，显然刚才为了调取这段记忆，强行超负荷运转了核心齿轮。

　　小桃突然扑过来，死死攥住苏菱安的手。

　　她的掌心全是汗，像片被雨打湿的小叶子：“阿姐要是忘了叶公子……我就天天讲你们的事！讲到你想起为止！”小姑娘抽着鼻子，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那天他在朔风城给你裹伤，手都抖得拿不稳药棉；还有镖局后院，他教你认《神农经》时，你把‘蕲艾’念成‘斤艾’，他笑到茶都喷了……”

　　“住口。”玄冥子的瞳孔骤然收缩，黑袍无风自动，“你们这些蝼蚁，懂什么是真正的慈悲？”

　　“慈悲？”梦破僧咳着血从尸堆里爬起来，他的袈裟被撕成布条，额间的降魔印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在用‘慈悲’之名，行吞噬之实。”老和尚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像敲碎了一口古钟，“他要的不是复活族人，是让所有人，都变成他写的剧本里的人——没有痛，没有爱，没有反抗的木偶！”

　　苏菱安的指尖突然发烫。

　　她低头，看见掌心开出朵血红色的花——心烬花，灵泉被她的执念引动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银亮的泉水从她袖中涌出，在脚边汇成小潭，倒映着北境方向的月光。

　　“若活着是忘了他……”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声揉碎，“那我宁可死。”

　　话音未落，锁心纹第五道裂痕轰然绽开。

　　苏菱安眼前闪过碎片般的记忆：叶寒舟替她挡毒针时，左肩绽开的血花；他握着她的手教她炼丹，指尖的温度透过药铲传来；还有那次在断魂崖顶，他说“菱安，我想和你看遍所有的星”——画面突然模糊，像被泼了墨。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肩。

　　那里早没了伤口，却像被谁烙了块印记，烫得她眼眶发酸。

　　“阿姐！”小桃尖叫。

　　苏菱安这才发现自己割开了手腕。

　　鲜血滴进灵泉潭，银泉瞬间翻涌如沸，泛起赤金涟漪。

　　她咬着牙将命焚火灌进心源印——这是同归于尽的招，用自身命火反哺灵泉，替全城被下了“忘名蛊”的百姓洗毒。

　　“疯了！”墨鸦的机关臂冒出青烟，他想拽住她，却只碰到一缕被灵泉冲散的衣袂。

　　地脉突然轰鸣。

　　像是回应某种召唤，北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菱安抬头，便见一道白衣破雾而至。

　　叶寒舟的发带散了，几缕墨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左胸的衣襟被血浸透，却仍用染血的手托着烬霜鼎碎片。

　　碎片上的纹路与她腕间的锁心纹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

　　“你说过……要一起走到最后。”他一步踏到她身前，将她护进怀里。

　　苏菱安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急锤，“傻瓜，谁准你擅自赴死？”

　　她仰起头。

　　记忆仍在模糊，可眼前这人的轮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眼尾的红痣，他眉间未展的霜，他抱着她时用了多三分力——这些细节像灵泉里的石子，沉在意识最深处，怎么都忘不掉。

　　“你来了……”她笑了，血沫沾在嘴角，“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们都要死在这烬劫里！”玄冥子的怒吼震得崖壁簌簌落石。

　　他挥手间，万千尸骸睁开幽蓝鬼火，如黑潮般涌来。

　　叶寒舟将烬霜鼎碎片按在苏菱安后心。

　　碎片上的寒雾渗入她经脉，暂时压下锁心纹的灼痛。

　　他转头看向玄冥子，眼里的冷意比北境的雪更甚：“我叶寒舟的人，轮不到你判生死。”

　　苏菱安贴着他心口，能感觉到他毒伤发作时的震颤。

　　她将灵泉引向锁心纹，银泉与命焚火在体内交融，化作一道赤金火流，顺着双生契直冲心源冢核心。

　　“我的命，不给你赎罪。”她贴着他耳际低语，“它只属于我，和我爱的人。”

　　灵泉潭突然翻起惊涛。

　　苏菱安看见心源印的裂痕里，有莲瓣状的金光在蔓延。

　　那是最后一道封印松动的声音，像春冰初融，像晨钟初响，轻轻叩开了某个沉睡的秘密。

　　地脉深处传来闷响。

　　叶寒舟抱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

　　他望向皇城方向，瞳孔微缩——那里的晨雾里，有七道黑影正在浮出。

　　像是碑，又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巨兽，黑气缠绕着它们的轮廓，缓缓撕裂黎明前的暗。

　　“菱安。”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我们的故事，还没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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