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她不是我，我烧了她

　　那古老嗡鸣响起的刹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灵泉空间内最后一丝暖意都抽干了。

　　阴风骤起，刺骨森寒，吹得小桃牙关都在打颤。

　　那株悬浮于泉眼之上的心烬花，在没有一丝外力的情况下，花瓣竟开始剧烈摇曳，一瓣，又一瓣，如泣血的泪滴，飘然坠落。

　　花瓣落入银色泉水，并未消融，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涟漪中央，水面之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上浮。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最终，一具身着古朴白衣的女尸，悄无声息地横陈在水面之上。

　　她的面容，竟与苏菱安分毫不差，宛如镜中倒影。

　　肌肤在灵泉的映衬下，洁白如玉，毫无腐败之相，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长眠。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口处，一枚雕刻着繁复纹路的半块古玉，正深深地嵌入血肉之中。

　　“小姐……小姐你看！”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地扑到岸边，颤抖的手指着那具女尸，“她……她在吸灵泉的气！”

　　顺着她的指引，苏菱安赫然发现，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银色灵气，正从泉水中升腾而起，如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女尸心口的那半块古玉之中。

　　话音未落，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苏菱安胸口的锁心纹处炸开！

　　那痛楚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撕裂，体内的灵力瞬间失控，银泉之气疯狂倒流，逆冲经脉！

　　“噗——”

　　苏菱安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那血液落在地上，竟未立刻凝固，反而迸溅出点点赤金色的火星，灼烧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墨鸦那冰冷的机关臂已然挡在空间入口处，臂中弹出数枚闪烁着幽光的尖钉，钉入虚空，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嗡鸣，彻底封死了此地。

　　他的铁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幕投影凭空出现。

　　“命书残卷有载：‘双生烬体，一魂断脉，一魄归源’。”墨鸦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苏菱安，你不是她。你是她血脉断绝之后，由心烬花催生的一道‘回响’。”

　　他顿了顿，那双机械眼瞳中的红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分析着苏菱安的反应：“玄冥子真正要的，是唤醒这具沉睡了数百年的‘心源尸’。而你，就是用以填补她残缺魂魄的最后一道灵引。”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苏菱安抹去唇角的血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燃起滔天怒火，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所以，他烧我的名，毁我的信，费尽心机让我众叛亲离，就是为了让我怀疑自己是谁？好心甘情愿地……给他这具死尸做嫁衣？”

　　“轰隆——！”

　　一声巨响从地底传来，整个空间都为之剧震。

　　一道狼狈的身影撞破了空间的壁垒，重重跌落在安济坊的地面上，赫然是梦破僧！

　　他手中的铜铃已经碎裂，僧袍上满是尘土与血迹，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来不及了！‘百影归心’大阵的阵眼，已经沉入了皇陵旧址下的心源冢！”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玄冥子那疯子，他要借京城万民被迫改名产生的怨念，去浇灌那株……那株用龙脉滋养的命骨莲！他要让那具尸体……活过来！”

　　他的话音仿佛一道惊雷，引爆了早已布下的引线。

　　刹那间，京城四野，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黑雾冲天而起。

　　那些刚刚在睡梦中惊醒，为自己的新名字而感到迷茫、愤怒、不甘的百姓，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从他们的七窍之中渗出，汇聚成一股股怨念的洪流，咆哮着，奔涌向城外那片早已废弃的皇陵旧址！

　　整个京城，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祭坛。

　　苏菱安抬头，看着那怨气冲天的景象，感受着体内与心源尸之间那愈发强烈的撕扯感，眼中最后一点犹豫也被怒火烧尽。

　　她猛地握紧手中的血誓笔，周身的心烬花火光暴涨三尺，将她整个人映照得宛如一尊浴火而生的神只。

　　“既然他要复活死人——”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那我就先烧了她的坟！”

　　话落，她毫不迟疑地举起血誓笔，锋利的笔尖划破自己的手腕。

　　鲜血喷涌而出，却未滴落，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与灵泉空间中倒灌而出的银泉之气悍然相融！

　　血与泉，生与死，两股力量在她掌心交汇，最终尽数灌入那枚悬浮的心烬种之中！

　　“以我之血为引，以我之命为燃——命焚火，起！”

　　赤金色的火焰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地脉，如同一条愤怒的火龙，向着皇陵旧址的方向狂暴奔袭而去！

　　火焰所过之处，大地龟裂，那些奔涌的黑色怨念之雾，一触即溃，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瞬间被焚烧殆尽。

　　当那道焚尽万物的火线，精准地触及深埋地底的命骨莲根须的刹那——

　　灵泉空间内，那具沉睡了数百年的心源尸，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空洞而冰冷的眼睛，没有丝毫生气，只有对生者的绝对漠视与占有。

　　她缓缓抬起手，隔着遥远的空间，一指点向苏菱安。

　　一道冰冷、古老、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苏菱安的脑海中响起：“你……窃据我身。”

　　苏菱安正面迎上那道死亡般的目光，剧痛让她浑身颤抖，但她的嘴角却扬起一抹灿烂至极的弧度，带着无尽的桀骜与张狂。

　　“你说她是真？可这火——是我点的！这命——是我争的！这名字——是我亲手烧回来的！”

　　她引动全部心神，催动那道深入地底的火焰，狠狠焚向命骨莲的本体！

　　烈焰冲天，地动山摇，那巨大莲花的花瓣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片片化为灰烬！

　　心源尸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她心口那半枚古玉，应声“咔嚓”一声，崩裂开来！

　　一股更为庞大、更为古老的意识洪流，顺着那道裂缝，蛮横地冲入苏菱安的识海！

　　“你母为保血脉，自封山门；你父为护龙脉，甘赴死劫；你姐为延天命，被弃于北境……苏氏一脉，你们都在牺牲，为何你敢反抗！”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炸开，苏菱安头痛欲裂，仿佛要被那沉重的宿命压垮。

　　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任由鲜血从唇角溢出，发出一声淬着冰的冷笑：“若牺牲是命——那今日，我便以这具假身，斩你妄念！”

　　命焚火的威力催发到极致，反噬之力也达到了顶峰。

　　她胸口的锁心纹上，竟又裂开了一道崭新的血痕。

　　识海深处，关于叶寒舟在雪夜初赠解毒丹的那一幕，悄然模糊，直至彻底消散。

　　她遗忘了一段温暖，却换来了更决绝的力量。

　　她依旧紧紧握着那支滚烫的血誓笔，目光穿透层层地脉，望向心源冢的最深处，那个妄图操纵一切的意志。

　　“来啊……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烬劫之主！”

　　遥远的北境，风雪交加。

　　一座巨大的冰棺前，原本静立的叶寒舟，心口处那道与苏菱安遥相呼应的契约纹路，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剧痛，仿佛被烈火炙烤。

　　他猛地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深邃的黑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震动，失声低语：

　　“你在……烧你自己？”

　　而在那被烈焰与怨念笼罩的皇陵旧址，心源冢之外，随着命骨莲的枯萎，那些从京城各处汇聚而来、无处可去的怨念黑雾，并未就此消散。

　　它们被苏菱安的命焚火阻挡在外，无法靠近冢心，却在一种更为古老、更为阴邪的力量牵引下，开始倒卷、翻腾、凝结。

　　死寂的平原上，大地开始有节奏地轻微颤动，空气中的寒意，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与死气。

　　那弥漫四野的黑雾，正在塑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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